年初爆发了新型冠状病毒,昨日火神山医院交付使用。
父亲刚从甘南援甘休假回家便响应医院号召回了医院作为第二发热门诊的负责人。03年的“非典”我并无印象,想来那时候从医的父母也是走上了一线。
记事以来,父亲一直是软弱的,受人安排听从指挥服从命令,从临床影像科室夜班到白班再到设备科主任,再从设备科调去援甘。
是的,我一向厌恶父亲的软弱,不仅在医院也在家。像是一个习惯了听从安排的人,按部就班走着铺砌好的道路,朝九晚五上下班,回家再和母亲一起做饭,很少再会抽出时间来陪我,很多时候即使父亲有心来陪,我也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做事,并不再要求陪伴。有时候我觉得父亲很累,上了一天班回来还要做饭,明明饭菜可口也还是会被母亲数落。
我一直以为他们并不恩爱,生怕未来的日子和他们一样,嫁了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了个糟心的孩子,做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当时我给自己的规划是:不婚嫁,不生子,寻一个能陪我吃苦受累的人穷尽一生去到国家最需要的地方。
所以我选择了学医,即使父母一再规劝,亲朋好友一再阻拦。
我铁了心要离开故乡学医,似乎成了我叛逃这个家庭的第一步。我想要逃离这里,不再看到争吵摔打,不再看到冷暴力,不再需要父亲为我多准备一份饭,我希望父母能多聊聊天说说话,把这十几年因我而生出的委屈统统讲清,我猜这样家庭也会更和睦。
在外地的第一年,我过得并不好,中度抑郁,中度焦虑,双向情感障碍。白天是铺天盖地的头痛,晚上即使在梦里的我总是会被撕扯揉碎,再被捏成一团,全身的骨头都在痛,吱嘎作响。明明深冬却半夜惊醒浑身是汗,不得不靠着药物勉强撑着生活。
那年父亲去了甘南,我不想把病症告诉母亲,白白让他们担心。
半年,靠着药物我好了很多。
今年年初回家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从甘南休假回来了,和睦的日子过了没几天,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五天一大闹三天一小吵的日子。
我受够了。
肺炎爆发了。
我又一次被困在了家里,父亲也是。
看着网上一天天更新的新闻,我觉得我应当早出生几年,这样走上一线的人或许应该是我。父亲拨通了院长的电话,请愿回到院里继续工作。
一个白班加一个夜班,刚刚到家吃了口饭又被一通电话叫回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天光乍泄,窗台上的积雪化了大半,家里空荡无人——恍若回到了几年前。
母亲唠叨着说父亲“去医院奉献光和热了”,转头却沉默地给父亲发了一条又一条消息叫他小心,每个夜晚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我忽然想到几年后,若是再出了这样的疫情,奔赴第一线的人恐怕就是我了。若是当时已为人妇,为人母,他们或许也会埋怨我不顾家,千大万大比不上院里的一声召唤或是一张请战书。
我开始狐疑我的规划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人情,太没有人气了。
明明已经逐渐明朗的路线再一次被迷雾笼罩起来。
我是不是真的想错了,做错了。我甚至不再清楚我想要些什么了。
那些伟人,高山仰止,被塑成雕像被万万人敬仰,确实缺了些人情味儿。没人关心他们的妻小会不会想些什么,误会些什么,人们赞颂的是他的伟业他的成就。
可也毁了家人一生平安的期许,送了一个家庭的安稳。
我敬佩我的父亲,也悔恨为何没有早点看清世故原由,任由误会发芽。
他理应是我一生的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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