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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唐诗的技巧②
再来说第二种，“发散式”的创作手法。还是以柳宗元的诗作为例，来谈谈这种“发散式”手法的创作特征：
我们来看柳宗元的《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一诗。这首诗是他被贬柳州后写的。相较于被贬永州，此时的柳宗元的心绪更加苍凉。史书上说他“官虽进而地益远”，故其思乡之情也就越发浓重。
海畔尖山似剑铓，秋来处处割愁肠。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诗的前两句，貌似在描写柳州一带的山，“独自为体”，山尖就像剑铓一样。而等到了秋天，这似剑铓一样的山尖，处处在“割”着我的愁肠。这个“割”字，用得极为狠重。很显然，这种描述带有明显的“夸张”意味。
那么作者到底在“愁”些什么？我的理解是，能让他“愁”的东西肯定有很多。但这里，一个很重要的“愁”，那肯定就是“乡愁”。这从接下来的两句里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如果我能‘一身’化为‘千亿身’的话，我会散上那些峰头，去遥望我的故乡。”这里，作者使用了一个佛典中的故事。因为在佛典中有这样的说法，“一佛出现，则百亿世界中有‘百亿身’同时出现，是之谓‘千百亿化身’也。”显然，柳宗元是精通佛理的，所以他能信手拈来。此其一。
其二，和他一同观山的，是一位高僧，即浩初上人。有精通佛理的佛教中人相伴同游，所以自然而然就使他运用佛典来强化自己的诗句。
不难看出，在创作这首诗歌时，作者实际上是用了一种“发散式”的创作技法，把实体的“一身”化为佛典中的“千亿身”。这样方法用到诗歌创作中，会产生一些出人意料的强烈效果，所以常被后人赞赏甚至仿效。以至于到南宋时，那位诗歌大家陆游，也用同样的方法来创作诗歌。
陆游曾写过一首《梅花绝句》。诗云：
闻道梅花坼晓风，雪堆遍野四山中。何方可化身千亿？一树梅花一放翁。
诗的大意是说，“看到那些盛开在白雪中的红梅，老陆高兴极了。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化身千亿，让每一个树梢上都站着一个放翁？”这首诗，极度地凸显了陆游“喜梅”“赏梅”时的心理。
如果我们稍作比较就会发现，“陆诗”和“柳诗”，无论是情感、格调，还是表达手法上，颇有些不同。柳诗的格调是冷峭峻刻，陆诗的格调却是相对平缓悠远。柳诗愁肠百转，而陆诗则是逸兴遄飞。
这两首诗歌，虽然都用了“发散式”的创作手法，但在本质上存在着较大差别：柳诗是散而又聚，陆诗则是散而不返。
在陆诗中，“每一枝梅花上都有一个放翁在笑”，这才是他的终极目的；而在柳诗中，是“每一座山头都有一个子厚在望”，他的目标是“故乡”。不难看出，柳宗元写此诗，“发散”只是一种手段，而散发到各个山头的“柳宗元们”聚焦到了一点，就是他的故乡。因此，我觉得，这首诗并不是单纯的技法上的“发散”，而是散后又聚。正因为这样的“散后又聚”，而使得这首诗的集中度、深刻度，内蕴的情感等，要远胜其他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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