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0/2018
慢点长大——艺考随笔六七年前,在网红这个词都还不知为何物的时候,当然也就更没有像现在各地都开满了的给大批人乌泱泱排队拍照打卡的网红店了。人们几乎不会光顾街角文艺的小店,大概也蛮难生存下去。
有家咖啡店 本来开在一个学校附近 后来搬迁到居民楼一层 就有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墨绿的门廊边 坐着一只精雕细刻的小石狮子 对面是来回过车的嘈杂马路 像两个对立的时空
上次来是初中时候 我留短头发 很短
那时还不看王小波
也不知道贾樟柯 侯麦 是枝裕和 还是低俗小说
公交车不能用支付宝
喝杯咖啡还在用纸币结账
数理化课的时间永远过的很慢 要么走神 要么写几首诗歌
窗帘上的阴影拉得很长
课桌上有刻喜欢的人的名字和城市
女生们叽叽喳喳绕过水房结伴去买零食
邮局门口的水果摊
自行车棚总多看一眼有没有他的车子
和毕业后一张等了很久最后忘掉的稿费汇款单
不中断的回信
最喜欢用零点三五毫米的黑色水笔
看的还是林先生梁衡毕淑敏龙应台
一口气能读几万字
日记本第一页第一句话是你好我叫张可欣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作家
到今天 变了很多 朋友有增有减
我现在才十八岁
可再回过头看过去十二三岁
写的东西很稚嫩 再读就时不时噗嗤一下笑出来了,可那是个日程饱足的年月,脑子里有路子,下笔必成文。
那是我们的黄金时代
慢点长大——艺考随笔小店能开这么久也确实惊喜
现在再回来看 它也确实不像社交网络上的爆款ins风网红店设计装潢得那么精致 来的人依旧不多 三三两两
但是对我来说就是个有故事的小屋了
坐下来看书是真看书 躺着的一册册也不是摆拍的道具
喝了杯玫瑰荔枝茶 冰块没化呢就有点饿了门口是天津灌汤包 香味引来不少流浪猫狗 也引来故事 发小在天津读书
我们便聊起来大学的事
大学才念一年而已。
很多认知都变了
我说不来是变好了还是坏掉了。
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了
但也才不过一年
艺考是个雪停后的冬天
我们跟着机构组织,艺考第一站来到南京。
因为从心里就认定自己一定可以考去上戏,走在南京起起伏伏的坡路上,时上时下,对这里的感触似有似无。倒觉得有几分像上海,江浙沪一带一衣带水自然是相互影射的。不仅是古诗词里娓娓道来的江南,小桥流水 植被蓊郁 无雪 小寒 高楼拔地而起 经济发展正盛
上海。一定是上海。 我告诉自己。上海不仅仅是地理书末页地图上被荧光笔特别的圈出来的城市
也是从高考倒计时365天开始就拿白色粉笔写在教室后黑板上目标大学的名字
但是阴差阳错 或者说是 我其实也没有真正准备好 因为就在南京的艺考真正结束那晚,我们几个人关系要好的人在南京禄口机场等一再延误的航班,隐约记得晚点到凌晨一点钟,朔方大雾,烟瘴四起。我们聊天,寒说她虽然喜欢南京,但她最想去的无非北京,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我们这些人终日不在学校里,在高考百日誓师,同学们都刷题的刷题模拟考试的模拟考试,我们在机构里为面试去学习自我介绍,介绍了自己少说几百遍,我都觉得那不是自己,不过是为了迎合面试官和报考高校的口味,添油的添油,加醋的加醋,上海是喜甜的,我也掺进了糖和奶霜。我们忙的时候大概就是每看一部电影就写一篇千把字的影评,当时刷电影剖析落下的后遗症,现在走进电影院脑子里都是镜头语言、人物构造、蒙太奇、台词设计和情节处理.....所以好一阵和朋友出去看电影都看的出奇得累。此外还需要背小说,背当下的时事热点,背话剧,我那个时候真的踏实不下心来,好在我是艺术生里文化成绩算好的,从高二开始就不太常去高中上课了,但是模拟还是保持语文130英语140那样,我数学不好,基本就50分60分吧 哈哈 数学课会和班里经常考倒一的一个女生一起翘掉,我们都不爱学习,喜欢偷懒,每次两节连排的数学课我们都一起仿签了班主任的假条蒙骗宿管阿姨回宿舍去睡觉,玩手机,有时候是为了回去洗个头发。
我不算很乖的孩子,理化课上开小差,但我不觉得是荒废,我发表在报刊上的很多作品都是在理化课上完成的诗句。
但我看了一些书,也写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却始终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作家,而每个面试场都会被问最喜欢的导演和最喜欢的作家,所以机构老师让我们准备尽可能的全部材料,包括作家导演生平,作品细节等,但我自初中就迷恋海子顾城,艺考前喜欢的也无非是聂鲁达,王尔德,莎士比亚,但是和面试官谈这些大有装逼嫌疑,就好像艺考生里人尽皆知的一个故事:有人在面试官面试时说自己最喜欢的电影是张国荣百媚丛生的《霸王别姬》,面试官睥睨一笑,问,小豆子第一场挨板子的戏被祖师爷打了多少下板子?根本答不出的问题。考官又问同场另一考生,《霸王别姬》导演是谁,很简单的问题,那考生自然进了二试,而答最喜欢《霸王别姬》的考生被刷了,不服气,问考官凭什么问自己这么难的,问另一人这么简单的,考官说,你既喜爱,那你自当研究得透,反复看了不下十遍,挨板子这细节问题就应该像导演是谁这问题之于另一位考生一样简单才对。
这是我们年轻人老爱犯的毛病,学艺不精,我们看一部电影看的不够深,我认为我再喜欢霸王别姬,我看五六遍就够了,但是有人就能一万遍,有人就是能闭眼自成一台放映机,把每一句台词每一个镜头全部给你百分之百还原,给你剖析得自愧不如。
所以机构老师建议我不要说王尔德莎士比亚安东尼·圣埃克苏佩里等等,免得闹出小巫见大巫的笑话。就拿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来说,我能翻译全部出来,但是假如面试官随便问我一个关于他悲喜剧或正剧的细节,万人乘独木舟,千钧一发的时刻,面试场上我都可能死因不明。
所以我选了一个小众的台湾作家,陈又津,我第一次在阅读课上不停掉眼泪就是读到了陈又津在《上海文学》的《长假》。以台湾荣民子女视角通过抗战老兵父亲的去世来铺陈上世纪遗留下来的台湾风土人情,通篇字句如珍宝贮藏室,描绘细腻,用情至深,感同身受。很久没有遇上一个这样独特的作家了。同时那阵子又爱白先勇的文字,某种意义上,白先勇和陈又津所写的故事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众所周知白先勇是军阀白崇禧之子,一部《台北人》纪实了多少国民党军败走台湾的故事,南京城,山水桂林,上海外滩,等等一个个地标成为承载上一辈战争中遗留下来的百味杂陈情绪的容器。而陈又津《准台北人》则以年轻一代视角来观察上一辈的战争与漂泊。都是我爱的历史题材,《准台北人》因为是台湾发售,全册为繁体字,大陆地区没有售卖,特意托了台湾的朋友帮我找,但她周边的书店也都没有售卖,最后通过互联网大约花了一百多买了不过万字一本《准台北人》,《台北人》和《准台北人》成为我面试与面试官交流至深的书。
此外还有我十六岁的时候翻译完的泰戈尔《飞鸟集》,我那时总在数理化课上和不想写作业的自习课将泰戈尔的诗句翻译做我们中国的四言古诗,因为当时冯唐翻译的《飞鸟集》因尺度大且个人风格强烈被禁,要求各大书店全部下架,我那时堪堪才淘到一本冯唐译本,读了不少,觉得奇妙,翻译可不是一本书,这是一座桥,连接着古印度、英美、中国,连接着上世纪与新时代,这座桥造得好,造的结实,精美,就是人人能读能走过来的好桥。我想,冯唐能翻译,我自然也可以翻译,学会英文谁都可以翻译,只是有翻译的优劣之分,翻译成白话其实是不费力的,但我爱多动一层脑筋,把我大脑里英文译好的白话再二次加工译为我们的四言古诗,岂不锦上添花,于是就有了我当时译好的第一篇,也是泰戈尔开头的第一篇经过我的理解和总结:“束发飞失,耆艾枯至。”
不过如今看来,都是些讨巧的卖弄,如今更喜欢读王小波、鲁迅,他们文风大不一样,直白调侃和严肃革命,但文字都全然是不大爱用修饰的,所以质朴且珍贵。当时那些准备工作,却是在面试上算有点东西的。南京第一场,我拿这些用来给年后的上戏场用作练手。
电影导演选的是森淳一和是枝裕和,是枝裕和大家一定不陌生,他今年上映的《小偷家族》获得戛纳金棕榈,再往前,《海街日记》《步履不停》亦让我爱不释手,恨不能立即变现做某种固体物件,随身携带,一刻也不离我手。那是最原始的绝美,是闪闪发光的宁静的生活,是一切本质,是被封烙在风雪里的夏天死去的蜻蜓。而森淳一,《小森林》的冬和春夏篇,纪录片一样,MV一样的,静静地叙事,不失灵动可爱,像一个日本独此一家才有的满载惊喜的圣诞礼盒。此外,他还有一大特别之处,让我欣羡敬佩,当下ip里拍的最贴近原著没有之一,森淳一把日本著名的优秀推理小说家伊阪幸太郎的《重力小丑》翻拍的淋漓尽致,画面呈现的美刚刚好,是我文字里读到那种美,我很惊喜,直到今天,他们的作品都是我珍藏的美不胜收的神迹。
虽然面试的时候,每一场都不过三分钟,面试官在我的自我介绍里就开始打断我,因为我讲到我是寺庙里长大的,他们就全部饶有兴致地和我聊起来,我算是很有故事的人,爷爷奶奶信佛,小时候每逢寒暑假,父母忙工作,没空照顾我,就把我送去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得空就去寺院礼佛,烧香,读经,和庙里的师傅、佛学会的同门上课,我就跟着他们住在一旁的居士殿。这些儿时有趣的经历说给面试官们听,基本我准备的作家和导演就都没时间提及了,但我依旧很感激,没有什么准备是白白浪费的,这些没派上用场的准备,从另一个层次提升着我的审美,丰腴着我的见识。
面试完等通知,面试过了再去参加笔试。就这样差不多在南京住了十余天,有空就去先锋书店,买了不少明信片,心想,等我去上海以后,大概不会机会再来南京,也给几个交好的高中朋友寄了南京最有名的文化地标先锋书店独有明信片,至此南京的艺考算是落幕。
可谁知道呢,读《夜航西飞》那阵,也想经历一回夜航,没想到,在南京禄口机场,赶上延误,算是一回彻头彻尾的夜航了,我们几个在航站楼候机时东倒西歪靠在一起,有的人睡着了,有的人在小声聊天,有的人偎在一起看电影。爸爸给我发了几条短信,提醒我去问老师要上戏报名的截图,好敲定落实年后买飞上海艺考的航班。我当时疲惫,就说,等明天回家了,再和老师敲定时间吧。同行去的还有考导演的韬韬,他二试没过,当时心情很受影响,和我说,实在不行,再来一年,只怕北京那四大名校的导演专业他火候还不够,寒运气很好,她也是有真水平,很看重南京和北京的考试,还去夫子庙专门拜会了孔子,和我说,这年过不好了,她得多看些书以作北京终极场的准备。我祝她北京电影学院和中央戏剧学院的顺利考取,她也祝我上海戏剧学院的那桩心事能如意。南京我们同行同吃同住同考同游一场,就此别过了。
那次夜航,我心里没底,总觉得南京发挥的不好,同时人很浮躁,一路上昏睡,旁边是考表演系的同学。抵达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爸爸开车接我到家,凌晨四点有余。
我给老师发了微信,说平安回家,因为机构里每个人的校考报名都由机构负责,再加老师知道我和上戏的渊源,平时她带我练笔都随着上戏的风格,上戏报名简章一出,我即刻就和她说了要报上戏。所以这是完全放心地交给她了。我也知道她前一阵带队组织浙江传媒学院的校考很忙,就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敲定下来年后考上戏的事情。
老师很久
很久
没有回我消息。
直到第二天晚上,爸爸才给我打一通电话,他说,老师怕你接受不了,不敢和你说,让我转达,她前一周在带浙江艺考的学生,忘记了上戏的报名截止日期,现在已经截止了。因为上戏往年戏剧影视文学专业并没有录取河北考生的先例,所以机构里没有人敢报上戏,同样是名校,北电中传中戏的录取概率更大,机构里时是年年有不少北电中戏国戏以及很多纯文化考生梦寐的中国传媒大学录取的喜报,所以基本大家都报了北京,但我北京一个没报,一条路走到黑的架势,非上海不去,我志不在北京,上海,七年了,我始终坚持的城市。
就像北京大学的未名湖,武汉大学的樱花,每所名校都有代表她的另一个名字,上戏的红楼和紫藤萝花架,便是支撑我很多个夜晚做题背书的光源,只是我连去考去试一试的资格都不可能了,挂在紫藤萝花架下让他猜的灯谜也空白无字,七年的坚持,对那个人,对文学对电影的热爱,不过像一场梦,醒来全都没有了,像是不曾生发。
下雪了,很多人跑到外面去看
过年了,很多人热闹起来家家灯火
回暖了,很多人换上了轻薄的春装
我忘了,我是怎么熬过去的,我是怎么熬过去那一个个空空落落的无望的登高摔下的白昼与黑夜,只觉得自己忽然变得很空,没有重心,没有方向,没有燃油。我哭了两天三夜。睡得很死,什么都不管了,也什么都管不了。只记得我把先前特意买好的准备去上戏面试时穿的衣服剪了,撕了。家人很担心我,老师也哭着打电话给我,她说自己王八蛋抱歉辜负我的信任,她骂她自己时好狠,但是我们听过很多,跳芭蕾的女孩大腿截肢,钢琴家双耳失聪,画家双目失明,这样的故事,我们听多了,听烂了,但是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能理解那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我还是无法面对。
后来,我把后面全部艺考都推掉,没有上戏,这些考试对我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回去上学了,就当前面错失的不在高中的一年半都一笔勾销了,当时还有两个月高考。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公式,单词,特别是文综,连题也做不完。很慌。好在初中高一的底子是有的,不多时日,就差不多能恢复正常了,就记得高考那天,考试还揉眼睛把隐形眼镜揉出来了,全程半睁半闭着眼睛,考完最后一门英语。 考前那一阵,我都不知道自己整天坐在教室在干什么,我没有什么冲劲儿,甚至觉得周围埋头苦读日复一日机械作业的风气可笑,如热锅上的蚂蚁,我鄙夷这些没人情味的试卷,我怀念学艺术时,畅谈文学,艺术,电影,音乐,绘画,人文社科的日子,仿佛雁影,挥之不去。见过外面更新奇的世界,有更广阔的涉猎,我只觉得这狭小的堆满试卷的座位和油墨味汗味漫溢的小教室一刻也容不下我,南艺和西南大学的合格证陆续发下来,我也开心,也不开心。
没心思学习,成绩自然不理想,但高考文化分五百多分对艺术生来说也足够提前批的录取。西南大学在重庆这样一个有温度的直辖市,既是211,又是985,班主任极力推荐我报。但出于南京离上海更近的这点心思,我提前批就报了年前给上戏做准备的南艺,没有学戏文,学了南艺的位列全国第一的广播电视编导的王牌热门专业。也算让家长放心。觉得多少没白在我身上花钱吧。
只是当我更深入去了解书本以外,窗户以外,甚至国界以外,的人文社科时,我才更能感受到自己曾经的幼稚,但我认为这是可贵的幼稚。“戏拘清泉洒蕉叶,儿童误认雨声来”沿著文字的横平竖直,你再也不会误把那杯洒在蕉叶.上的清泉误以为雨声潺潺。你看到过石缝中爬行的甲虫,雾松上堪堪才降落的云雀,喷水的白石缪斯雕塑,你听过正午的高阳化雪,嗅过四月枝条上摇摇欲坠半熟的青桃,抚摸过照相馆里肚皮紧贴瓷砖地的京巴狗,也擦淡过厚厚试卷上刚印出的油墨,你一路长大,一路见识,一路风驰电掣,一路长途跋涉,啮雪餐毡,你还记得吗,为什么出发,你还记得吗,你要到哪里去。
噩梦里,无非就是,梦见复读,经常梦见又回到那个被限制自由的教室,与数不清的试卷为伍,被高考倒计时圈禁。我身边也有很多复读的朋友,我觉得他们真的很厉害。我没这个勇气,且假如复读,论时间,我想去找的那个人也不在上戏了。时机只有一次,万劫不复。韬韬也没复读,去了重庆大学,也很好。而寒,复读一年,如今已被中央戏剧学院录取,成为易烊千玺的同学。每个人都有好的归宿,我也在南京,有了很好的朋友,有了一份小小的事业圈,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事的方式,也认识了一个现在很照顾我的男朋友。
后来再来这家小店的时候,我看到当年自己写在便签上和很多标签一起贴在墙上的,稚嫩的字体:上海。
一片冰心在玉壶。
在南京念书这段日子,我去过不下十次上海了。常将心对月,试问如旧否?
慢点长大——艺考随笔 慢点长大——艺考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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