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学期语文开课的时候，都有学生问我：“我们学语文有什么用？”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问其他科目老师同样的问题，但从十十几年学中文又教中文的经验来看，语文无疑是被怀疑最多的学科。
人们总想当然地以为自己的母语就是语文。我们从小到大一直在说话写字，语文到底对已经成年的我们有什么用呢？这真是对语文最功利主义的认识了。以前只要听到对“语文”学科的质疑，我都会很较真地解释、辩论，直到对方心悦诚服或者若有所思地说上一句：“好像真是挺有用的。”但是现在，面对同样的问题，同样提出问题的那些学生们，我不想再去解释。
说得再多，语文的那些作用于人身上的“好处”，不是亲身体验过都是无法认同的。在微信公众号“为你读诗”里面，看过一首诗：
相信我
黄灿然
就像你一定会有过这样的经历：翻看
一本有人说他深受感动的书，或任何一本书，
但你没有状态，看不下去，只感到昏昏欲睡，
但有一天，当你充满生机，充满感觉，充满
爱的力量，你会从同一本书，或任何一本书
读出生命的悲欢，并感到周身灵气流转。
你身外的大千世界也是这样，一片风景，
一块招牌，一棵树，一个公园，甚至一个个人，
也像一行行、一段段死文字，只有当你充满生机，
充满感觉，尤其是当你充满爱的力量，
你才会领悟，并相信我，并像我一样
为一块石头或一个不认识的人落泪。
诗里面所提到的领悟和落泪，只有经历过文学的感到的人才能真切感受到。如果一个从没有认真体会过自己，也没有认真审查过世界，无法产生灵魂共振的人，你去解释这首诗的意思，也无非是对牛弹琴。
这样说似乎有些过分，现在的学生自我意识很强，但眼高手低到让人咋舌。第一次课就有学生说：“都说语文能提高人文素养，如果我人文素养已经很高了，是不是就不用学语文了？”这个问题本身就无法回答，因为此话一出，你就知道这孩子陷入了井底，还没看见过真正的天空。面对这些刚刚成年的学生们一年多的时间，我从他们身上看到太多自信、自傲还有敏感、脆弱，他们大多自身矛盾得让人震惊。成熟稳重外表下大多都还是个任性又自私的孩子。这不怪他们，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没有机会看过真正广阔的天空。
今天的孩子们拥有太多，生活的安稳和舒适，剥夺了他们的生命力和行动力。他们被家庭和应试教育圈禁在“井”里，无法行万里路，更难读万卷书。绝大多数的孩子读书的指南还依然是教学大纲。这……如何能使他们获得真正的成长？
在以分数为指向标的今天，他们只要朝着分数努力即可，对“自我成长”没有概念。所以他们一到青春期就无比脆弱。因为青春期是人生第一个需要确认“自我”的时期，在自我概念一直模糊的之前岁月里，少年已经习惯了忽视自我，当身体和头脑意识都苏醒的时候，无助和痛苦接踵而至。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他们不知道，家长不知道，学校责备孩子的脆弱，家长的溺爱。殊不知，这些合力造成的悲剧，现在全部需要他们自己来突围。突围的方式是什么？
我认为首先就是认可自我，先正确认识了自我，再认识世界和他人，了解生命，重新审视这世界上的一切。读书无疑是实现这一切的最佳方法。
有人会反驳，我现在能吃好喝好，我为什么要读书折磨自己？如果我们的人生真的只要吃好喝好就可以了，那么为什么现在能吃得饱喝的好的我们还会常常焦虑痛苦甚至空虚？因为我们需要比吃喝更重要的东西，就是精神的追求。我们需要自己追寻人生三问的答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厄休拉·勒奎恩说：“要欣赏地球的美，最好是从月球上看；要欣赏生命的美，最好是从死亡中看”。这是西方“向死而生”的一种解释，中国人向来对死亡闭口不谈。我们似乎对人生的意义不感兴趣。其实内心又想要一个解释，这种矛盾和纠结在年轻人身上尤为明显。
如果一个少年，能够耐下心来看十来本名著经典，最好是长篇小说，也相当于经历了十几段不同的人生，这时候再合上书去看身边的万事万物时，视角会不会还是“有用没用”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