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告别

无声的告别

      笨笨已经四天四夜没回家了。吃晚饭时，母亲说，好几天都未见到笨笨在我们用餐时来馋肉吃了，莫真的是被人捉走或出了意外。小妹建议我饭后去公园散步时，留心找找它。我口头上应承着，但是心里并不担心它的去向。因为每年春季，它都会闹这么一出。最早的时候，一天没见到它的影子，我也会特别担心它的安危。日子久了，掌握了它这一嗜好后，便习以为常了。

        出门后，闲适地走在广场小路上。路过寒溪书院时，看到从院子里钻出的几只小狗在欢快地嬉戏追逐，漫不经心地扫了几眼，从中并未发现笨笨那肥嘟嘟、圆滚滚的身姿。拐过书院后，一阵刺耳的摩托车的轰鸣声让我想起了母亲的话，心中掠过了一丝不安。这份不安来自于十年前的那个春日的一场告别，每每想到那场告别时，心就像有人拿着尖针刺拉拉地划开了一道口子。

        小时候，觉得有些告别都是大张旗鼓的，特别有仪式感，伤感与快乐并存；长大后，发觉所有的告别都是悄无声息的，突如其来的，留给人的只有不可言说的伤感。那是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看着稚气未脱的儿子带着浑身雪白、耳尖眼圆的小狐狸狗亦步亦趋地走在去往书店的路上，一种幸福感如蓬蓬勃勃的绿植覆盖了整个心间。要知道，儿子和我一样从小到大都是特别害怕狗狗的。然而，当儿子上小学时的班主任将这只和主人走失的小狗送给我们的那一刻，我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害怕。倒是那只模样长得特像白狐的小狗看见我们有些胆怯，不肯跟我们走。满心欢喜的儿子立刻买来几根香喷喷的烤火腿肠，蹲下身子，一边小心地喂着它一边爱怜地跟它说着话：“你咋这么笨，连自己的主人和家都找不到呢？你是不是叫笨笨……”奇怪的是，吃完了烤肠的小狗听懂了儿子的话似的，一直耷拉在地上的尾巴顷刻间竖了起来，冲着我们摇了摇。

      佛说：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每个人所见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缘。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都是天意。只是我们和狐狸狗笨笨的缘分来得太突然，去得也太突然了。那日，逛完一家书店后，我发现店内并没有我要购买的教辅资料，准备去往离此不远的一中图书城看看。看到儿子抱着一本漫画书正看得带劲，我让他带好笨笨，看完了再去找我。快走到图书城门前时，手机响了，我按下接听键：

“妈妈，笨笨……笨笨被摩托车撞了，它…它快不行了………”儿子在手机那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闻此噩耗，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顾不上路人诧异的目光，我转身一路小跑，赶到出事点。当我看到十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笨笨此刻软塌塌地躺在儿子的臂弯中时，号啕大哭起来。更让人肝肠寸断的是，脖颈上都是鲜血的笨笨许是闻到了我的气味，原本闭着的双眼突然睁开了，它看了看我，眼中忽然流出了眼泪，一滴、两滴……湿润了它的眼角，也长久地湿润了我们的心。

        在此后的日子里，若是看到和笨笨长得相像的小狗时，不仅会侧目而视，还会心痛不已。直到几个月后，外甥女在街上捡到一只流浪小狗并把它送给我们养时，心里的痛感才慢慢变钝。只是人的情感有时太过执拗和迂回，总以为第一眼见到的事物才是最好的，所以尽管儿子也给这只小狗取名叫笨笨，但是对它的爱却只有百分之六十。他不明白的是动物和人一样都是各有千秋的。虽然这只小狗笨笨二号没有笨笨一号爱干净，偶尔还会离家出走，可是我认为它的护主之心丝毫不逊色于笨笨一号。我想，若不是有了它，我的惧黑症也许不会治愈；若不是有了它，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也不会这么多。

        公园的夜总是随着逐渐散去的人们慢慢地从喧嚣走向寂静，在这寂静里，有着风儿送来的浓烈花香和路灯洒下的点点期待。归家途中的黑暗里，笨笨出其不易地从我身后冒了出来，打着响鼻，乐颠颠地抱住了我的小腿，令我难以举步。弯下腰，我轻轻地对它说：“嘿，往后余生，我们之间不准作无声的告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