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在南京就好了

当初我是医学院毕业的，学的是临床。毕业后我本来可以在当地一家医院找份工作，但是我没有。这不是说我找不到工作，多年以前，工作也不是那么难找，跟现在完全不一回事儿。高校扩招使得现在很多研究生毕业的人不如我们当初本科的；甚至专科也比他们好找工作。

 我主要还是想做点生意。在感情上我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甚至无法为自己的婚姻做主，但是在事业上，我还是比较独立的。

 我们这里人从前靠卖假药起家，不信你可以来打听一下，现在我们县里成了全国最大的西药集散地，20多年前，那些卖假药的人，迅速都成了家产百万、千万、亿万的人，通过在药厂和各地的医院之间搞公关、招标、吃回扣，赚得那么多昧心钱，那些药，也不知道吃死了多少人。

 这些卖假药的人，当地人称为药贩子。我姐夫就是个药贩子，他跑药跑了很多年了，不过运气不大好，手里到现在只有百十万，这在同行里，算是个穷人。我毕业后决定跟着我姐夫跑药，这一点肯定比到医院当医生来钱的。

 然而，我有这样的想法，并不一定我就能够赚到钱。这么多年，我手里也没多少钱。多少呢？呃，还是说正事儿吧。

 有一天，我在自己的药店里打盹儿。生意清淡，春天的阳光照在门前的街道上，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辆辆汽车过后扬起细细的尘土。为了不至于让自己睡着，我泡了杯西湖龙井，看着茶叶在玻璃杯里慢慢展开，像是跳太空舞、飞天舞。

 昨天晚上，跟赵杰一起喝酒，喝过酒之后，我们去城北泡温泉。泡过之后，赵杰说喊两个东北的女的来按摩。那里的女人好多都是东北来的，高大威猛。他说，有空的时候他带我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俄罗斯的女人，比东北的要刺激。多亏了这些年挣些钱，像这样找女人花销也不是什么问题。然而，时间久了，我还是感到有些精神空虚，无所寄托。这个小县城里，几乎所有的人，除了吃喝玩乐，再没有什么志气了。小时候特别的穷，物质匮乏，没办法奢侈糜烂，现在弄些钱，迫不得已地糜烂，这也算是对过去的补偿。

 我正这样想着，嘟嘟，手机来了短信。这一看不得了，原来是小荣的。短信的内容是：

 你要是在南京就好了，我们就可以玩了。

 我想了想，有些头晕。我回了一条短信说，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第二天，我出现在小荣的面前。她现在在南京买了一套房子，说白了算是一个蜗居，只有不到六十平米。不过还好，她现在不需要那么大的空间，够住就可以了。

 我到她楼下的时候，从边上的超市买了些东西，诸如水果、饮料、牛奶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小荣不需要花什么钱的，不需要太多礼节，问题的关键在于见到她。

 小荣带我去了一个叫做快活林的地方吃晚饭。这其实并不是个大酒店，更像是餐厅，只是比较干净，大厅里暗红的灯光，比较温馨、幽暗、低调。小荣只念到初中就回家了，她是我初中的同学，当时也是我的女友，后来她在南京做医药生意，但经济比较拮据。她身边带个儿子，一个女人在个大城市里带个孩子，一直带了十几年，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听我说，我说，我还是想跟你在一起，这些年，我没有忘记你，无时无刻我都在想着和你在一起。

 算了吧，小荣笑了笑，哄小孩呢。

 我可以对你发誓，我说，我是……

 没等我说完，小荣冷笑一下，说，当初你还不是听你老子的话跟王琳结婚了嘛！你那时候不也是发誓吗？你离开我不久在县里上高中，不是很快跟她在一个床上睡觉嘛！好了，谁也不责怪你，都过去了。

 我把眼前的一杯白酒端起来跟她碰了下，一饮而尽。小荣看到我这样的喝法，有些震动的样子。

 你喝这么快干嘛？小荣说。你一直就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当初你老子势利，嫌我家穷，嫌我家里没背景，想你找个县城里的女人，现在你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我不可以破坏你的家庭的。

 其实，我说，你听我说，

 我的眼泪又下来了。这一点有些丢人，我从初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小荣的面前，我流过很多次的泪，那时候，每当流泪的时候，都挺凑效，她的心就软了。但是直到最后的时候，我老爹逼着我跟王琳结婚，轮到她落泪了。这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我也不想给自己找借口。

 你听我说，我说，你结婚的时候，我知道，赵杰他们都告诉我了；后来，你有了儿子，后来，你老公出车祸我也知道，我怕加重你的伤心，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这些事儿了，小荣说，不要再提了，都多少年了。

 其实小荣并不属于美女的那种，但是我一直很爱她。这会儿我仔细地端详她的脸。初中的时候，我常常拿她脸上的雀斑跟她开善意的玩笑，当然，她那时候也不生气。这会儿，我看到她脸上被一层暗红色的光晕罩着，那雀斑也看不见了。不过有一点，我们的确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青春时代的那时候的我们了。这很真切。

 我这些日子都在考虑要不要离婚。我说。我是说真的。

 我抽了一根烟，像叹息一样吐了一口烟气。

 不可以的，小荣说，那我岂不是成了拆散你家庭的罪人了。——你别老是一个人抽烟了，给我一根。

 你原本不抽烟的。

 我看你抽烟，也想抽一根了，让我尝尝抽烟的滋味。

 我给了小荣一根烟，帮她点上。小荣猛抽了一口，立马呛得捂着嘴咳嗽起来。她拿烟的姿势表明她不会抽烟：用拇指和食指拿着，看起来没有比这个动作再笨拙的了。

 你儿子呢？我说。

 他这几天到我妹妹那里住了，我一个人在家里。我妹妹那里离学校近，所以有时候他就往我妹妹那里跑。不过我妹妹有时候也是不愿意，老跟我说，说她也忙什么的，我说给你拿生活费好了吧，真是的，自己的亲妹妹都这样。

 那我可以住在你那里吗？

 住我那里不要紧，只是我，小荣说，你千万不要乱想，别想着跟王琳离婚。

 你答应我，你一辈子都是我的女朋友。我说。

 嘿嘿，小荣说，算了吧，我叫你来可不是听你说这个的，我们就做好朋友不好吗？干嘛动不动就是一辈子啊，女朋友啊什么的。我们就是同学关系，就做好同学。

 我沉默良久，一边喝着杯中白酒。

 你不要喝了，你喝醉了怎么搞哦？小荣制止我说。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不肯原谅我。

 都现在了，我恨你有什么用，你知道就好了。

 我放下杯子，问小荣要不要吃点什么主食，小荣低低地说，不用了。我站起身来，走到吧台把单买了，然后，我们一起迅速离开了快活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