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漫长的余生 周瑜：经历了怎样的形象演变？

知识点一：孙权：漫长的余生

孙权的暴行

公元228年年初，诸葛亮第一次北伐失败，八月，陆逊却大破曹魏为孙权打了个大胜仗。这次胜利，《三国演义》按照史书上的内容，算是好好写了，在九十六回。

可以想象，这时孙权感觉很好，魏国打败了蜀国，我又打败了魏国，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都不行！下一年，孙权就称帝了。

对于蜀汉来说，这事很犯忌。站在蜀汉的立场，我家刘禅是皇帝，曹魏那边的皇帝是反贼，孙权也称皇帝，算是什么？

于是有人很愤然，主张和东吴断绝盟友关系，以彰显大义。但诸葛亮展示出政治家的灵活性，忍了，派人去向东吴道贺，并且两家商定了一个极其意淫的远景规划：将来有朝一日灭掉曹魏，曹魏拥有的九个州，应该怎样公平地分成两半，一国一半。

这事《三国演义》可能是觉得有损诸葛亮形象，就没写。往下《三国演义》就不怎么关注东吴了，一直到一百零八回，有了下面这段文字：

却说吴主孙权，先有太子孙登，乃徐夫人所生，于吴赤乌四年身亡，遂立次子孙和为太子，乃琅琊王夫人所生。和因与全公主不睦，被公主所谮，权废之，和忧恨而死，又立三子孙亮为太子，乃潘夫人所生。此时陆逊、诸葛瑾皆亡，一应大小事务皆归于诸葛恪。太和元年秋八月初一日，忽起大风，江海涌涛，平地水深八尺。吴主先陵所种松柏，尽皆拔起，直飞到建业城南门外，倒插于道上。权因此受惊成病。至次年四月内，病势沉重，乃召太傅诸葛恪、大司马吕岱至榻前，嘱以后事。嘱讫而薨。在位二十四年，寿七十一岁，乃蜀汉延熙十五年也。后人诗曰：

紫髯碧眼号英雄，能使臣僚肯尽忠。

二十四年兴大业，龙盘虎踞在江东。

（《三国演义》第一百零八回 丁奉雪中奋短兵 孙峻席间施密计）

告诉读者，孙权去世了，而诸葛瑾和陆逊，在此之前已经去世了。还简要介绍了一下孙权的继承人问题。

写这么简单，是忽视东吴。但也不妨说，是给孙权留面子。

因为孙权称帝后这些年，很多事都搞得特别难看，写得越详细对孙权的形象越不利。

《三国演义》的这个简介，很多信息都不太准确，实际情况：东吴因为继承人问题，发生了残酷的内斗。

公元242年，孙权立三儿子孙和为太子，又封四子孙霸为鲁王。这两个儿子是一母所生，从小受到孙权的宠爱，两个人的待遇，也没有差别。

兄弟二人都有自己的下属官员，这样就形成了两派敌对的势力。矛盾进一步延伸，卷进来的官员越来越多，甚至包括已经是东吴丞相的陆逊。

这时候，孙权在国都建业（也就今天的南京），陆逊这个丞相并不在孙权身边，而是坐镇上游，负责荆州一带的防务。

陆逊是支持太子的，他多次上疏，请求孙权维护太子的地位，并且请求到国都来，和孙权当面讨论这件事，孙权就是不同意。太子的老师经常向陆逊通报消息。孙权知道后大怒，就把这位老师下狱处死，孙权又屡次派遣宦官去责问陆逊。遭遇了这样的羞辱，一代名将陆逊忧愤而死。

简单说，陆逊是被孙权派人骂死的。

前面说过，陆逊本来名字叫陆议，后来才改名叫陆逊。为什么改的名，不清楚。可能就是被羞辱后改的。逊本身不是一个坏字眼，但是陆逊字伯言，连起来就有典故了。《论语》里说：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孙。”

（《论语·宪问》）

“邦有道，危言危行”，国家的政治清明，那么说话要正直，行为也要正直；“邦无道，危行言孙”，国家政治黑暗，行为还是要正直，但言语就要谦逊谨慎了。

改名是陆逊的反省：我碰上这个世道，我为啥要和他说什么“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应该像磐石一样稳固”啊，我就啥也不该说。

孙权其实也知道，自己这么对待陆逊，实在是无理取闹。所以六年后也就是孙权去世的前一年，他见到了陆逊的儿子陆抗，流着泪说：“我过去听用谗言，对你父亲在君臣大义上有所亏欠，因此也对不住你。我前后责问的材料，你要丢进火里烧掉，不要让人再见到。”

陆家人厚道，所以孙权到底说了些啥，也就不知道了。

孙权晚年用下作手段整人的事，不止这一件，还有很多。所以《三国志》孙权的传记最后，陈寿的评论是：

评曰：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句践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然性多嫌忌，果於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岂所谓贻厥孙谋以燕翼子者哉？其后叶陵迟，遂致覆国，未必不由此也。

（《三国志·孙权传》）

孙权这人像勾践，能忍辱负重，能用人，有计谋——这是指他为了对付关羽、刘备，先后向曹操、曹丕投降的事，忍辱负重啊。

所以孙权能割据江东。但是孙权为人猜忌，杀人特别果断，到了晚年，尤其严重。结果谗言和恶行不断出现，亲生儿子不是被废就是遇害，这是对子孙后代不负责任啊。孙权的后人结局不好，最终亡国，祸根未必不是孙权本人埋下的啊。

把这段议论，和《三国演义》的论赞诗对比一下：“紫髯碧眼号英雄，能使臣僚肯尽忠。二十四年兴大业，龙盘虎踞在江东。”《三国演义》太捧孙权了，《三国演义》对孙权只是写得少，但基本是挑露脸的写，用相声界的话说，“尿炕你是一趟没提啊”。魏蜀吴三国，至今各有粉丝，一吵架，谁都觉得《三国演义》亏待了自家爱豆。《三国演义》放大了曹操的魅力，提高了刘备的道德，掩盖了孙权的暴行，正是因为经过了这样的改造，残酷的三国历史，才变成了壮丽的英雄史诗。

东吴的命运

总结一下：魏蜀吴三国，吴国自古以来得到的关注最少，到底原因在哪里。

第一原因，是天命。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中国人是特别看重正统性问题的。要当皇帝，你要得天命。

曹魏可以宣称，自己的天子之位，是汉朝皇帝禅让给自己的。蜀汉政权可以宣称，汉德虽衰，天命未改，曹家就是奸臣，原来的皇帝遇害了，我家备备是汉室宗亲，也就当仁不让勇挑重担，要把皇帝当起来了。孙权什么像样的理由也找不到。所以曹丕公元220年称帝，刘备紧接着公元221年称帝，孙权扭扭捏捏到229年，才终于坐不住了，也称帝。

孙权曾经向曹操称过臣，这倒也还罢了，毕竟曹操的人生终点，还是汉丞相，问题是接下来孙权也曾向曹丕称臣，这就怎么都解释不过去了，至今还有很多人喜欢玩“大魏吴王”的哏，孙权啊，不就是曹魏皇帝封的吴王啊。

称帝后，曹魏和蜀汉一直在吵，认为自己是正统。东吴基本上插不上嘴，勉强发明了一个理论，叫“三国同霸”，就是说三家谁也没能一统天下，只算霸主水平，谁也不是正统，简直像来搅局的。

后世的历史学家和民间舆论，会争论帝魏寇蜀还是尊刘贬曹，但反正没有东吴什么事。

第二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是地利。

所谓苍天如圆盖，大地似棋局，中国古代南北对峙的棋局上，有几个特别关键的点。

长江中游的关键在襄阳。襄阳城古代被比作天下的腰部（“所谓天下之腰膂”），北方政权要扫平江南，首先要取襄阳，南方政权要北伐中原，也要取襄阳。南北交兵，襄阳势在必争。

如果关羽能拿下襄阳，那么孙刘联盟想击败曹魏，就还有一线希望，但这一线希望大概也不会是属于孙权的。所以东吴选择了背刺关羽，这下成功让刘备和自己都没有希望了。

长江下游的关键点，则是合肥。必须要拿下合肥，才可以进一步开拓。

但是合肥的曹魏守军，如一道铁闸，他们简直视孙吴军队为送上门的经验包。

所以东吴从头到尾就是一股子割据政权的气质。这里要说，蜀汉也是幸亏出了个诸葛亮，“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梦想，把一个几乎注定只能产生割据政权的四川，打造出了传统文化的理想之光。

第三个不可逾越的障碍，是人心。

孙吴政权从一开始就不得人心。

孙坚虽然是江东人，但史书上说他是“孤微发迹”，出身太低了，是江东大族瞧不起的，他粗暴凶残的行事作风，更为人所不齿。孙策带着淮泗军人渡江，诛戮英豪大开杀戒，江东士族对他只有恐惧，就是看待无法抵抗的外来入侵者的态度。孙权当然很大程度上修复了和江东世家大族的关系，但他们也只愿意支持孙权做一个割据一方的统治者。

江东大族都有自己的军队，外人很难染指。要他们保卫家园，挫败入侵者，积极性还是很高的，所以东吴的防御战争战绩相当亮眼；至于赔上自己的家底，为你去争夺天下，他们是没有兴致的。

换句话说，周瑜、鲁肃做都督的时代，淮泗军人对支持孙权进取天下这件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吕蒙开始，进取心就衰减了。陆逊成为大都督意味着什么？这是第一个江东士族出身的人，成为主导东吴军事的人物。江东士族成为孙吴政权的文武官员的主体后，争天下这事，就不但力不足，心更不足了。

孙权晚年为什么越来越猜忌暴虐，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越来越感受到，自己身边的政治环境，和当年周瑜、鲁肃为他描画的政治蓝图，已经背道而驰了，可是他又无能为力。

孙权去世后，这个脆弱的政权内部又是一系列残酷的倾轧屠杀，世家大族们就连支持这个割据政权的心思也淡了。江东的最后一个皇帝孙皓，《三国演义》把他塑造成一个暴虐的神经病，暴虐当然是真的，但事实的另一面是，那种对国家走向实际上无能为力的焦虑和恐惧，孙皓比孙权又不知道放大了多少倍。最后晋灭吴的时候，孙皓实际上是被士族抛弃了，亡的只是孙吴，世家大族可没有为它陪葬，普通百姓的生活变得更好或更坏，和这事也没有多大关系。

西晋的统一，是绝不能汉朝相提并论的统一，三国的战乱，也只是未来更恐怖更漫长的战乱的预演。等到隋灭陈天下再度一统，那差不多是三百年之后（589年隋灭陈）的事了。

《三国演义》最后，有一首长诗，但不同版本的《三国演义》，最后一句有所不同。较早的嘉靖本最后一句是“一同乾坤归晋朝”，展现了铿锵有力的正能量；影响最大的毛本则改成了“后人凭吊空牢骚”，显然，修改者清楚知道这段轰轰烈烈的历史，最后并不曾有一个美好的结局。但是，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能够点亮后代多少人的梦想，也就够了。

知识点二：周瑜：经历了怎样的形象演变？

周瑜的形象演变问题。

历史上的周瑜，要看《三国志·周瑜传》正文，是个非常优秀的人物，看裴松之的注引用《江表传》，那就是个几乎完美的人物。就是说，《江表传》里的周瑜，比《三国志》里的周瑜其实还是有区别的。

有个非常有名的例子。《江表传》说，东吴的老将程普，多次羞辱周瑜，周瑜一直不和他计较，后来程普就非常敬佩亲近周瑜了，对别人说：“和周瑜做朋友，就好像饮用美酒，不知不觉就醉了。”

但《三国志·周瑜传》是怎么写的呢？周瑜器量很大，是非常得人心的，就是和大将程普的关系不好。

性度恢廓，大率为得人，惟与程普不睦。（《三国志·周瑜传》）

没了。《三国志》里没有程普被周瑜折服的事。

再看《三国志·孙瑜传》，孙瑜是孙权的堂兄，孙权想让孙瑜和吕蒙一起统帅军队，吕蒙就对孙权说：这个重任，您交给孙瑜的话，就不要用我，用我的话，就不要用孙瑜。当初周瑜和程普一起率军攻打江陵，谁也不服谁，“几败国事”，就是几乎导致那一战失败，这应该引以为戒。

吕蒙这么说了，孙权也就听取了吕蒙的意见。

江陵之战打了将近一年。按照这个说法：周瑜和程普有矛盾，限制了东吴军队战斗力的发挥的。

这是《三国志》的正文，而且这是吕蒙对孙权提建议，在这种问题上，是不好瞎说的。所以这个记载的价值，远远高于《江表传》这样的野史。看来，周瑜和程普即使和好了，也是付出惨重代价后的事。

赤壁之战后荆州的局势，可以发现：荆州之争，周瑜固然和诸葛亮之间没有什么交集，但是在和刘备的较量中，是吃了亏的。

这个也很好理解：周瑜是一个雄姿英发，才华横溢又很叛逆的名门子弟，叛逆的名门子弟，往往很快会被现实教训，遭遇一系列挫折，然后发现自己还是离不开家族资源。于是大多数人就退缩回去了，只有少数人意志强硬，越挫越勇，于是打出一片特别的天空。

比如曹操就属于这少数人。

但周瑜更加特殊，他叛逆之后，还总是心想事成。和孙策结交之后，受到的优待超过其他所有人，又娶了美丽的小乔。孙策去世，周瑜辅佐孙权，和刘表作战连连获胜，赤壁一战，更是打败了威震天下的曹操。

虽然这时周瑜年纪已经不小了，但还是有点大熊猫萌兰的气质，阳光开朗大男孩。这种性格和经历，在光明正大的对决当中，更容易表现出色，缺点是容易把天下事看得太容易。

而当时的孙刘关系，显然不是光明正大的对决，而是表面和谐，暗地里一点一滴地设法优先壮大自己。

刘备这种出身在豪门和平民的结合部，既在底层摸爬滚打过，也和最高层谈笑风生过，上上下下的规则、潜规则都玩转了的人精，更容易占便宜。更不要说，孙家在荆州的名声是很坏的，周瑜看起来占优，其实起跑线就在刘备后面老大一截。

周瑜最后的那个甩开刘备单独取益州的计划，是没有可行性的，一旦实施，必然代价惨重而所获无几。从这点说，周瑜恰恰在这个时间点病故，倒是反而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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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周瑜的名声，有两条延长线：

第一条线是顺着《江表传》创造的完美的周瑜走，把周瑜写得魅力无穷，杜牧、苏东坡这些诗文大家，走的都是这条路线。

另一条是民间文学的路线，重点是美化诸葛亮，于是周瑜的实际对手刘备淡出，变成了诸葛亮手里的木偶，而周瑜很大程度上被小丑化。

《三国志平话》里，周瑜因为享受和小乔的快乐生活，不愿意统兵抗曹，就是一个例子。

民间三国特别爱讲周瑜要害刘备，诸葛亮帮刘备脱困顺便戏耍周瑜的故事，并且传播过程中，这些故事还和一些著名景点，搅在一起了。

有出杂剧，叫《刘玄德醉走黄鹤楼》，说的是：

赤壁之战后，诸葛亮率领关羽、张飞追赶曹操去了，周瑜趁机邀请刘备过江，到黄鹤楼赴宴，想要加害刘备。刘备还真就应邀参加了。周瑜把刘备困在楼上，说没有我的令箭，不许下楼。

诸葛亮在追赶曹操的路上，夜观天象，周瑜想干啥就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初借东风的时候，周瑜曾经给过诸葛亮一支令箭，诸葛亮就把令箭藏在拂尘里，派关羽的儿子关平，给刘备送去。

这是当着周瑜的面，公开送的，所以拂尘送到了，但是关平没办法告诉刘备，令箭就在拂尘里。

诸葛亮又安排后来的蜀汉名将姜维登场——姜维是陇西人，算年纪这会儿也就小学低年级，怎么也不应该在这里出现啊。但杂剧不管这个，反正这个名字大家熟，先用了再说。

姜维假扮渔夫，送了两条金色鲤鱼过来。姜维给刘备切生鱼片，顺便悄悄手一张，手心里写了八个字：“彼骄必褒，彼醉必逃。”周瑜骄傲，你就捧他；周瑜醉了，你就逃走。

接下来和曹操、刘备煮酒论英雄的情节是一样：刘备说谁是英雄，周瑜评价刘备说得对不对。刘备说得对，则刘备喝三杯酒，罚周瑜喝三杯凉水，刘备说得不对，则刘备喝水周瑜喝酒。于是刘备说项羽是英雄，还说曹操是英雄、自己是英雄，都被周瑜轻而易举驳倒了，结果就周瑜不停喝酒，刘备轻轻松松喝水。这些杂剧也是互相抄来抄去的。

最后刘备终于说，都督，你是英雄。这下周瑜爽了，你说得对啊：“昔日霸王英雄兮自刎乌江，曹操英雄兮独占许昌。刘备英雄兮倚仗关张，赤壁鏖兵兮美哉周郎。”这会，周瑜终于意识到，不对啊，我已经喝高了，于是周瑜用最后的理智，把自己的令箭撅折了，丢到楼下的江水之中。然后周瑜就睡着了。

刘备着急啊，我指望他醉倒，偷他的令箭，可现在箭撅了。刘备急得拿诸葛亮送来的拂尘敲地板，一敲就发现，不对，有声音。于是找到了拂尘里的令箭，开开心心下楼回家了。

杂剧里周瑜就这点智商。还有，这戏里周瑜请刘备喝酒的地方，是黄鹤楼。今天我们见到的武汉黄鹤楼，是1985年重建的，希望黄鹤楼尽量历史悠久的人，会说东吴黄武二年（223年），孙权修筑夏口城，于是在城西南角的黄鹄矶，建了一座眺望塔性质的军事建筑，说这就是黄鹤楼的雏形。但就这个，也是赤壁之战后十多年后的事了。

《刘玄德醉走黄鹤楼》这个故事明显是胡编的，但是问题是效果好啊。比方说，你和你朋友一起登黄鹤楼，你只能背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他跟你滔滔不绝，讲刘备怎么按照诸葛亮的指示灌醉周瑜的故事，不想扫兴你也不会去戳穿他。所以这个故事，现在倒是讲得少了，过去一直都有流传，尽管《三国演义》倒是意识到了这个故事太荒诞没收，但京剧舞台上还在演，相声里也有，德云社至今还在说《黄鹤楼》。故事一旦和景点、旅游结合起来了，那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往往再强调事实如何如何也没有用了。和黄鹤楼类似的，还有镇江的甘露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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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演义》诞生之后，民间三国故事仍然在流传。很多喜欢历史的朋友，其实是不屑于认真看《三国演义》的，所以往往会把民间三国里丑化周瑜的内容，算到《三国演义》账上。

其实，相比民间三国，《三国演义》里的周瑜，形象真的不算差。

史料里面有利于周瑜的内容，《三国演义》大多数也是写进小说里来了，包括程普说，和周瑜交朋友，如同饮用美酒，让人不知不觉就陶醉了的例子。《三国演义》里面也写了，今天开头就说了，即使程普真说过这句话，也是江陵之战付出惨重代价之后，程普才这么说的。而《三国演义》写的是，赤壁之战开战前，程普就被周瑜折服了，江陵之战时两个人的矛盾造成的损失，当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三国演义》实际上还是选择了所有史料中对周瑜最有利的说法。

历史上周瑜是被刘备压制，《三国演义》改成了周瑜被诸葛亮压制，按照一般大众心目中的刘备和诸葛亮的形象，你觉得被谁压制更丢人？

《三国演义》是写周瑜嫉妒诸葛亮，几次三番想要害死诸葛亮，可是，当鲁肃说，可以让诸葛亮的哥哥诸葛瑾去劝诸葛亮投奔到东吴这边来，周瑜非常开心就同意了。

按照《三国演义》的设定，诸葛亮比周瑜强，诸葛亮到东吴来，周瑜的地位肯定要受影响，可是周瑜完全没顾虑到这一点，诸葛亮要是能保我家主公，那可就太好了，这哪里是嫉贤妒能啊，这是大公无私好吗？

《三国演义》塑造了一个风流倜傥，尽忠报国，能力虽然不算是顶尖，但是也绝对一流的周瑜，虽然和历史原型有所差别，但恐怕也不能简单说是丑化。至于那些写周瑜再怎么努力，但面对诸葛亮始终棋差一着的那种困境，也还是很能引起人的共情的——如果你也经历过再怎么努力，但始终无法突破自身局限的痛苦的话。

写到周瑜之死，《三国演义》有论赞诗一首：

赤壁遗雄烈，青年有俊声。

弦歌知雅意，杯酒谢良朋。

曾谒三千斛，常驱十万兵。

巴丘终命处，凭吊欲伤情。

这首诗，也是不吝赞美之辞和寄寓了很深的同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