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司机

我下楼后，通常能遇到那个中年男人，今天也不例外。他是一个摩的司机，一个超级勤劳的摩托车司机。

他大概40岁出头，1.72米的身高，不胖也不瘦，长得比较周正，大眼睛，皮肤黝黑，穿着干净，这些都让他看起来与大多数人一样；如果说，他有什么特别显眼的地方，就是他的头发几乎都是白的，常剪平头。在这样的年纪，如此白发，不多见。

有段时间，由于工作需要，我经常坐摩托车。我起初注意到他，是因为在一字排开的摩托车司机中，他最是不声不响的那一个。通常我早上下楼，许多摩托司机都会问“要不要坐摩的？”热情一些的会将摩的开到我面前问。只有他在一众人中，静静地坐在摩托上。他不热情也不抢客。而我通常也坐别的摩托车司机的车去上班。

但我其实好些次，都有注意到他。他通常都在，早上能看到他，晚上能看到他，中午几乎没有摩的司机在的时候，同样能看到他。他还像平常一样静静地坐在摩托车上，似乎从来不见中途回家休息，尽管中午几乎很少有人坐摩的，即便在暑假那样毒辣的太阳下，他也在，将自己与摩托车往阴凉处移。那个时候，我偶尔能看到打盹的他。

偶然一次，我预约了下午三点的时间，需要要带娃赶地铁，下楼看到只有他在，就坐他的摩托车。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像是天上有人特意在持续地倒水。他开着摩托车，在大路上艰难前行。烈风夹着大雨猛烈地吹了过来，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密密地雨雾，几乎看不清几米开外。

我有些担忧，这是一条主路，车太多了。他一路上左穿右插，左绕右避，让我更紧张。毕竟，在这样的天气，坐摩托车，实在欠考虑了。但好在平安到达地铁口。等下车时，我才发现，他胸口以下的衣服裤子全湿了，水滴直往下流，更别提鞋子了。孩子们的衣袖也湿了，衣服和裤子的交界处也湿了。我付款、道谢、向地铁走去。

后来，我便经常坐他的摩托车，他总能将我送到我需到达的最近的地方，办公室楼下，机构楼下等，不像别的摩托车司机，送到附近便说到了。坐的次数多了，我们连路线不用问了，连价格也不用说了，如果我没有说新地名，便是照旧。他有时还不想收我的摩托车费，说是熟客，送一次。但我当然不能让他空跑。

渐渐地，我在坐摩托车时，他会同我聊天。有一次，看到两辆摩托车差点相撞，他情绪很激动，这样的他在我看来是很罕见的，他通常都很平和，几乎不见有情绪波动过。平复下来后，他告诉我，他的大儿子是被摩托车撞死的，撞他儿子的那个人来自贵州山区，也在开摩托车，家里穷，没钱可赔。我没敢细问。

他后来又同我聊过，他还有一个小儿子，从小由爷爷奶奶带大，与他不亲近，不愿意上学，连初中都没上完，便出来打工了。他说他的小儿子，很不听话，经常干几天活就干不下去了，常常找工作，过几天又换工作，养活自己都困难。他说他儿子也不愿意去学技术。这个时候的他，有几分无奈和忧心。

我有时在想：他那么努力，那么不分昼夜，是不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很可能老无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