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某种昆虫能代表一个季节,蝉却做到了,如果把各种虫鸣鸟叫比作各种乐器的话,那蝉就好比唢呐,一出声就凭借它那辨识度极高的特性牢牢抓住了任何生物的耳膜,使人一想到夏天便想到它,一想到它便也想到了夏天,似乎这两者缺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完整的。
我总好奇难道它自己不会觉得吵吗,在自己耳朵旁连续发出高分贝的噪音,是什么动机让它如此乐此不疲,肯定有某种快感。
对小孩来说,也正是它这种奇特的行径让它也拥有了玩具属性,每一个生长在农村的小孩都会把它抓来玩,当然,只抓公蝉,但这并不是出于人道上的关爱雌性,只是因为雌蝉肚子上并没有那两块让孩子们魂牵梦绕的发声响板而已,雌蝉俗称哑巴,对小孩来说,不会发声的蝉就是一只索然无味的寻常昆虫罢了,要是抓来一看肚子上光溜溜的,便随手一丢,瞬间就飞没了影。
每一个农村小孩都是捕蝉好手,这大概是一项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技能,年长的哥哥姐姐传给年幼的,年幼的长大再继续传给比自己年幼的。
对于不知道方法的人来说,想抓住蝉着实不是一件易事,它们警惕性高,行动敏捷,速度极快,但人作为自然界的霸者,靠的就是观察与思考,蝉的这些特性,既是它在自然界中生存的保命技能,却也可以成为它被人捕获的关键之一,捕蝉的方法恰恰就是利用了它这些特性,再结合人们观察到的蝉在树上起飞时只会往与树干垂直的方向飞,于是,小孩就用铁丝绕一个圈,绑在长杆子顶端,铁圈上套一只硬质袋子,必须是举起来能保持形状不会瘪下来那种袋子,这样一件捕蝉工具便做好了,接下来只需要去循着声音找到树上的蝉,慢慢举起杆子,把袋口朝向它,从与它背部垂直的方向慢慢往它靠近,当靠近到十几公分距离的时候,它必定突然起飞,不偏不倚一头扎进袋子里,最后,它的另一项特性让它再也飞不出这个乾坤袋,它只会在袋子底部乱撞,却不会往回飞出那个大袋口,小孩只需泰然自若地收回杆子,伸手入袋一把抓住这只六神无主的蝉,有一个成语用来形容这种捕蝉方法是再贴切没有了:请君入瓮。
上学之前,同村女孩是我最好的玩伴,对于捕蝉手法,制作捕蝉工具这些技能我们早就驾轻就熟。
那个夏天,我和她正在家里做两套工具,一人一套,长杆子随便就能找到,铁丝也多得是,但硬质袋子却并不是那么好找,一套做好之后给了她,另一套却怎么也找不到袋子了,翻箱倒柜,犄角旮旯找了一遍,仔细一回想,终于灵光一现,从马桶旁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量身定做般合适的袋子,把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抽屉里,便组装好工具出门捕蝉去了,不多时,捕到了蝉,又结伴去她家玩,一边肩上扛着杆子,一边手里拿着蝉,好不快活。
她家聚集着好几个妇人在织草帽,包括她妈妈,一见我举着的杆子,仿佛戳中了她们的笑点,纷纷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夸张,她妈妈问我这个花花绿绿好看的袋子是从哪找到的,我当然诚实地说马桶旁抽屉里,她们笑得更欢了,仿佛那只袋子就是这间屋子里最有趣的事物。
我不以为然地拿起手上的蝉,心下思索道:大人的世界真的奇怪,明明我手上的蝉要比那袋子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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