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瓜分智家
日上三竿之时，绛都朝堂之上，左侧一班世家大夫，右边一列国君近臣，皆席地而坐，都在等着国君的到来。今日主要是为了讨论如何瓜分智伯封地，众卿吵吵嚷嚷，已经三日三夜了却还拿不出一个合理的方案来。不过那些个争吵的是往往是些小鱼小虾，赵无恤、韩虎、魏驹这几条大鳄却个个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们也不指望那些小鱼虾动动嘴皮子就能改变什么，只各自暗暗盘算着自家的事儿。
三卿的私军在智伯败亡后大都遣送回籍忙于春耕了，只留些许防卫之兵保护各自的安全，可君上却奢侈地白白养了六万大军，那可是令人恐怖的兵力啊，更别说那些隐藏在军中的无数墨家军了。君上如此布置智家封地这块大肥肉哪里还有三卿的份儿，君上要能念着三卿的好肯兑现承诺把成皋与高粱赏给韩魏两家都已属难得了，赵家想要染指智伯封地估计是没戏了，赵无恤心中哀叹道，可我毕竟即将成为正卿，君上不会一点面子都不给吧？
我们这些卿大夫家家封邑众多、封田肥沃都养不起六万大军，只能战时临时征集一阵子，君上又怎么能靠着那二十个贫瘠的小城支撑下去呢？那还不逼反那些贱民啊，可偏偏绛都的国人还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看来税赋也不是很重嘛！再者要加赋起码智伯生前也能察觉到啊，难道君上只不过用宅阳一地的税赋就养活了数万大军？这……这想法也太耸人听闻了，除非把宅阳以后五十年的税赋提前收了才能养活这几万大军啊！或者是上党八城的国人被盘剥地极为苛刻，那些个散落在太行山脉之间的小城邑本就不富庶，路又崎岖难行，三卿都懒得派人去查探，想来君上就是靠上党八县的税赋养的军，别看他现在风风光光，到时候民变一起吃到嘴里的肥肉也得乖乖给吐出来，贪多嚼不烂啊，还是得像我们三卿世家一样慢慢来。
今日这朝堂上还来了一位名叫猗顿的大商，据说智伯渠有一半都是他出钱修的，本来赵无恤这几日想借着打击国贼智瑶余孽的罪名除去此人的，可一来听说他是君上一手扶持起来的，二来赵家封地内的各个县邑皆需修缮，这个叫猗顿的大商一开口就借给自己一百万钱，而且利息还是最低的，等自己当了正卿再想办法宰了猗顿这只下金蛋的母鸡也不迟，商人重利，总是有办法对付的。
此时的公孙骄才刚刚睡醒，昨晚爬窗爬地手软脚软的，想早点起来上朝也起不来啊，昨夜议事时段干木便建议以挑动内乱为由，收归赵家封地，赵无恤若听从这个主意就省了好多麻烦，若是敢反叛趁机灭了他，省得以后夜长梦多。田子方却叫苦连天嚷道虽说三卿如今疲敝不堪，可公室一方的给养也要告罄了，造钱虽然快，可将这些钱投放出去需要一定的时间，晋国商品量若是不大只会造成货币的贬值。
寺人庚天不亮就来催了一次，被君上咆哮几句赶跑了，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就是爽啊，不就是让那些臣子们多等上几个时辰嘛，谁让自己现在成了名符其实的国君呢？虽说有息子姑娘紧盯着酒池肉林是没机会享受了，可睡个懒觉这总不为过吧！
公孙骄从床榻上爬起后伸伸懒腰，他最不喜欢别人服侍了，小宫女见君上自己更衣完毕后便送来了备了两三个时辰的盥洗之物，公孙骄拧干丝巾擦把脸，然后闲庭信步行至朝堂。但见众卿悉数到齐，就连最偏远县邑的大夫都到了，坐了满满一堂，只是有些聒噪，跟街边闹市似的，嚷嚷的最凶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三卿的人，不过自己一到他们便即刻收声，朝中顿时极为安静，好似突然之间消了音的电影一般。
公孙骄最怕跪坐在地，小腿经常酸疼酸疼的，遂懒散地斜靠在一方矮榻之上，一上来便下令道：“绛都城防，松弛不堪，原有城防军卒悉数遣散，墨翟你从墨家军中选拔优异者充实进来。”
“臣当勉励图之，君上但可放心。”墨翟稽首行礼道，心道君上说过信任我果然如此，这国君近臣就是不同于朝中之臣。
众卿没想到君上依然对墨翟如此信任，让一个鲁国人来兼着绛都司马的差事，都说墨翟替越国公主进言差点被君上革职，可现在看来墨司马的荣宠只增不减，丝毫未受到越过公主半点牵连。
“侍卫军改为虎卫军，统领依旧是胥子宸，镇南军斥候队的差事你就不用兼了，只需做好宫中防卫便可。”公孙骄不理会众卿的窃窃私语，便沉声宣布，这些都是自己手下的军职调动，现在三卿根本没资格干预。
胥子宸虽说在宅阳便已经被封为侍卫统领了，可没想到回到绛都君上还如此信任自己。自献公尽诛群公子以来，晋国就没有一个国君对公族有好感的，他们宁可用近臣佞人也不会选择出身公族的人担任要职，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胥子宸忙表明了自己日后要继续效忠君上、为国捐躯的理想和愿望。
“智伯此人也算是有功于国之人，平心而论也曾拥立寡人，为社稷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可为何后来会落得个身死家破呢？”公孙骄目光扫了一眼朝中众卿，心道智伯的事儿也该拿出来说说了。
有人说智伯贪得无厌，有人说他极武而亡，也有人说他天生无德，公孙骄不值一晒道：“那些个都是他个人的品行，个人品行是最靠不住的，我们只能从朝廷官制上来约束他。寡人看来智伯是被正卿这个职位害的！一个既上马治军又下马理政的臣子，他掌管着晋国三军，又在朝堂上叱咤风云，试问如此大权君臣如何相安？念及于此，鉴于楚国之法，寡人特将正卿之职一分为二，三军元帅与执政大夫不可兼任，我看这三军元帅就是轮也轮到赵次卿了，执政大夫交由魏老将军兼着吧！”
“臣遵旨！”赵无恤与魏驹异口同声答应道。只是赵无恤的话里夹杂着不情愿，轮到他当正卿了却偏偏被打了折扣，丧失了左右朝局的能力，智伯一灭之后，赵、魏二卿的实力趋近相当，自己这三军元帅除了能指挥动韩虎还能左右得了谁？赵无恤愤慨不已，魏驹可是老怀甚慰，君上将执政大夫一职交给自己就是想扶植魏家来抗衡赵家，虽说要被国君拿着当枪使，可能给别人当枪也是一种资本啊，自己的长子斯儿还在国君手上呢，再者魏家原本就与晋国公室同属于周文王苗裔，只要君上逼迫得不是甚急他是不会选择跟赵家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公孙骄暗喜道这休养好了这精力可真是充沛啊，而且自己说什么臣子们就得听什么，赵无恤虽然老大不情愿可也只能乖乖听命，这便是无上权力带来的好处啊！公孙骄命宫女给每桌上来一盘葡萄，他自己也旁若无人地剥起皮吃了起来。
“如今天气尚寒，君上这些饱满的葡萄从何而来？”自从公孙骄发现宫中有葡萄后这葡萄便被移栽到城中各处，达官贵人们倒是也都吃过，因此并不陌生，此次发问的是富商猗顿，他连觐见君上的时候也不忘了多讨些生意经来赚点钱花花。
“这个不难，只需将葡萄种在室内，室内热气哄哄，葡萄便会生长成熟，即便是三九寒天想吃也能吃到。”公孙骄边吃边答道，心道这晋国要想强大还是得靠商人啊，一旦货物丰盛了想要攻打哪个国家都好说。
“骄奢淫逸，徒耗民力，为政之戒啊！”子夏今日也在朝中，满以为国君支持自己办学应是一代仁君，可没想到居然如此奢华，因此便苦口婆心上前劝谏道。
“子夏夫子此言差矣，寡人既然将此法说了出来，便是要猗顿将用这个法子造福天下百姓。”公孙骄心道中国人就喜欢厚古薄今，非只儒生子夏一人，先秦诸子百家除法家外不都是如此么？老子嚷嚷着要回到那个小国寡民的时代，孔孟言必称尧舜，墨家身体力行的大禹之道，后世康梁想要搞维新也得托古改制，这是一片封闭的土壤，现在自己只能用爱民之说来反驳他们，等日后有机会还是得让他们与地球上同时代的文明接触接触。
“将菜蔬生果种与室内，产量能有多少？不过只能满足贵人们的口腹之欲罢了，何谈造福百姓？”子夏固执地将自己案旁的葡萄推至一边，十分不屑地辩解道，只要是他认定的便不会更改。
“子夏夫子，其实也可以种在草棚内的，不一定非得高墙美室的，只要我晋国百姓学会了这个法子，并将这种反季节菜蔬贩与他国，不就能换来养家糊口的钱了嘛？为何夫子总要把这些理解为贵族的奢侈呢？”公孙骄耐心向子夏解释道。
“老夫愚钝，险些错怪君上的美意了。”公孙骄现在已经命人将子夏在首阳山的学子们都迁到了绛都城中，虽然子夏每年拿着国君五百石的讲学米可说起话来丝毫不留情面，不过倒也是个知过能改的老头。
众位臣子这才开始食用起了夏日才有的葡萄，个个心道君上果真是会享受啊，等日后让自家属民也学着种些反季节的生果菜蔬，饮宴起来那可就排场多了。公孙骄见众卿其乐融融，便宣布道：“这初春的葡萄好吃，智家的城池我看你们也都垂涎已久了，此次平智之役，韩、赵、魏三家助寡人出兵，功不分大小，寡人遵守前约，将成皋城城封与韩虎，高粱城赐给魏驹，至于赵卿嘛自然该享有智城了。智家其余二十城收归为国家所有，由寡人统一任命县大夫和县尉，地方之上文武也要分开，县大夫负责民政，县尉负责军政，日后皆为定制！”
三卿大感意外，但心中无不高兴，只是赵无恤居然被封得智家老巢——智城，不过智城虽大，却与赵家其他封地相隔甚远，实在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飞地，韩家的平阳与成皋虽说联系不便但只要打穿了太行山脉也不是很难，魏家的安邑、魏榆和高粱三城几乎可连成一个稳固的防御带。赵无恤心中只能苦笑，可有总比没有强吧，至少算是没有白费心机，至少有了智城赵家才可以奋力一搏。
据《国史稗抄》所载：宣武帝（公孙骄）起于晋阳之战，借平智为由废黜正卿，自此国朝文武分治始，社稷之幸，莫过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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