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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火箭’工程师的她

我与‘火箭’工程师的她

作者: 笔迈枯荣 | 来源:发表于2022-08-05 06:25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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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岁的我发现了一个道德优越感和物理距离具有相关性的规律,即离家越近就越能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我在中西部的小县城教书,每次回距离仅有20多公里的老家,都要受到在村内呆的几个一起光着屁股长大得伙伴的道德谴责,他们可以说你架子大,说你忘本,说你不够哥们,说你给村内没办一点儿事,说你看不起乡下人。此时,你千万不可以辩解,而要满脸堆笑,装出尴尬、难过,腰要弯下,奉承他们这是金玉良言,掏出烟,见一个敬一根,点上火,待他们第一口烟从嘴内喷出,你才可以稍息。唉,这些啊,给半截腿还沾着泥的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如果不按照‘踢猫定律’传下去,我不疯,也会抑郁。从西安回来的她,一个搞火箭的工程师,正好接下这盘,谁让她就比我离家远呢?我以逸待劳地坐在制高点上。

    去年她从北京返西安,中途下车,回来后联系了我,一起吃了顿饭,是我设的。她回去了,我发了微信,书信体,主要内容如下:

    依然是不确定。当二十二年后的重逢,一边是圆桌上的菜肴、屋顶的柔和的射灯光,一边是曾经熟悉的人儿,我们共同唱着魏宗万的《弹棉花》,往事的旧棉絮,半斤可以弹出八两八(笑)。我发现自己还是那副痴呆相,用方言来说,看人有点丧念,盯着人一直看到别人不自在,自己也觉得唐突为止。

    我们把许多无奈摔给了命运,让它吞下,吐出安抚自己的波罗蜜来。一个人有一人的感受。我觉得命运之神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看着蚂蚁辛苦爬到高处,吹一口气,让它落下,一次又一次。

    记得听过的一段佛家故事,是说释迦牟尼在将要示寂时,问阿难尊者,你愿意我长留世间吗?可阿难当时只是一昧的哭。待到阿难意识到时,佛祖长叹,时机已逝。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何时何境。我就是迷懵了!亦如阿难。

    我注意到了早年不曾见到的细节,看到了你的鼻子好像变尖了,略微还有点勾。岁月对你真的仁慈。

    多想听听你的工作,谈谈你的家中,依然是云山雾罩。

    总算弥补了一点遗憾,拉了拉当年想拉的手(笑)。

    希望还有相聚时,只是笑笑,足矣。

    收到后,她回复了。文如下:

    昨天到今天看了几遍,没有整安静的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复你。

    第一要说的是谢谢你,感谢之前美好的青春岁月,感谢如今你给我信心,岁月是把杀猪刀,好在晚上你没看到我人到中年臃肿的身材和满脸的斑。

    第二是感动,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每天忙忙碌碌,只知道低头赶路,而忘了抬头看天,忘记了自己是谁,而有人惦记着的那份温情。

    第三是抱歉,希望少年的我没有带给你失意和伤害,因隐约能感受到你生活有淡淡的伤感或者不如意,往后也希望带给你的是阳光快乐。

    还记得你送我的字画,挂在上铺的墙上,可惜不知去向。还记得你嘲笑我左手拿着刀背削苹果时我的尴尬,青春总是美好的回忆。

    文章我收藏了,再次感谢你的用心。往后的日子善待自己,希望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再在白天见时让你少一些失望。[尴尬]

    想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胆子也是变大了[呲牙],骗我握手,本想给你个拥抱吓着你了[偷笑][偷笑],有22年没见了吗?

    我又回复:

    昨晚因小感冒,睡的早。迷糊听见空中雁叫,原来是有尺素到[呲牙]见字如对晤,悉知悉受,有点小感动[捂脸][愉快]工字楼前一瞥,如翩翩惊鸿,已经足矣。顺祝夏祺!

    信,不是纸质,我不说也是明白的,这年月谁还动笔墨。有文字经验的一看这信,就能判断出她那是《阅微草堂笔记》的笔法,我那是《聊斋志异》的笔法,她不需要显摆自己高学历,火箭工程师还需要摆吗?我就不一样了,我需要证明自己有不输于她的素养。

    这种诛心的话,我还是不说了吧!挥刀自宫,不好受。我还是说说信内说到的一些往事吧。

    信内明显看出来,我们有那么点意思。其实,高中时我就认识了她,她是五班的学霸,年级中也算在前列,那晚吃饭时她说自己是那届中招状元,高招时她发挥不好,只是考了个省内师范。

    我复习了一年才到了那个师范。大学内第一次见她,是在主席像前,她抓了个马尾巴,黄亮的衫子,杂色圆领绲边,袖口紧收,大格子深红色长裤,白皙的脸盘配一副茶色边的眼镜,说不出的妩媚和秀气。若不是问得她的姓名,我还真不能把此时此地的她和高中的她归为同一个人。当时的我,毫不犹豫地说,我来这儿是看到她这个学霸都来了这儿。有点夸她落凡尘的意思。再后就该说我送她字的事。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喜欢给自己床头贴毛笔字条幅,一般不超过三尺,几个字配一首诗,梅兰竹菊配几行字,一般不装裱,拿揉皱的纸轻轻蘸墨后拓在条幅四周,深浅不一的墨点也别有韵味。我们村去的刚好有一个字拿得出手,讨得后送给她时,她室友的男朋友也在,我说给她送一副隶书字,被那个直男指出那不是隶书,我当即没忍住怼了那家伙一句。后来我才认真看了看书法史,知道了篆隶楷行的差别。

    说左手削苹果的事已经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就记得当时周末晚上几个人去她宿舍玩,她说给大家削苹果吃,天花板上两根棒和床头的一盏台灯都亮着,她半天削不好一个苹果,凑近看时,只见她左手拿着削铅笔用的刀,额头汗显,果肉上坑坑洼洼,原来是用刀背在削。记得我当时笑岔了气。

    我信中说的阿难迷闷之事,其实是她在读研毕业后去看我,一大帮的高中同学相聚,酒醉后的我被现实差距雾障了,没有体会到她的深意。

    除了信内的几件事外,我还记得有几件值得提起,不知她还有印象吗?

    一次是在周末,她着一件黄色的裙子找我,约我在操场跑道边的草地上坐下,陪我下了一会儿象棋。这对她来说很是难得。校园中见到她时,她多数时候是斜挎着黄色军用包,鼓鼓囊囊的,匆匆忙忙去教室。她说物理系对数学要求高,她自己又想过英语六级,所以每天都有学不完的东西。

    另一件事就是她要毕业那年,和她一届的化学系一个老乡,国庆放假回老家时出了车祸,她情绪低落了好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幸好她自己执着于考研,很快从阴影中走出来了。考研复试通过后,她把公共课的一些资料都给了我,可惜我在第二年时败在了英语战场上。

    我把工作调动和结婚的消息一并通知给她时,她已经到了西安某研究院,她给我回了一封简单潦草的信。之后,我们断了音讯。

    前几年,有好事者建了一个高中那届的群,我发现了她,取得了联系。我当时在校内监考,她发来了截图,是我第一个联通的手机号,早已停用。后来她给我发了她去孩子学校给小学生展示航天梦的照片,取图视野太广,只能看到她穿着和抗疫护士相仿佛的装束站在大礼堂的台上,满视野的人头,其余细节都看不清。估算一下,她孩子应该比我家闺女小十岁左右。

    去年,我的一个学生考研复试通过后,想联系一个导师,我抱着碰运气的想法联系了她,她热心的联系了西交大的一位年轻学者,这位拔尖人才那年只带了一个学生,就是我的那个学生。

    有几次我给她发微信时,她有时在甘肃,有时在北京,总是忙发射的事。我问她,这不是机密吗?她说反正我也不懂,相信也不会到处乱说。

    是啊,这与我擦肩而过的‘火箭’工程师,见面或聊天时,依据我发现的规律,我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我是不会接受任何批评的,我怎么可能乱说她那些我不懂的事呢?她应该安抚我这个在家乡的人。如果非要给她有一个名字,我愿意叫她玉兔,因为她好像参与了登月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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