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我要好好活

一

人到中年

一不小心就快到了不惑之年，青春的尾巴已经很短了，倒是也不在意这些了。

活着活着，原本执着的很多东西，事，物，人，都改变了最初的态度，却原来最容易变的不是岁月，是人心。

当初那些用力去在意的，真心想拥有的，哭过痛过的事情，现在只剩下莞尔一笑了。

生活已经变得非常简单和明了，和喜欢的人呆着，做喜欢的事，闲下来，码些松松散散的文字，做些随心所欲的事情。

二

记忆之生

小的时候有段时间，特别怕死，怕的要死，也不知道缘起哪里，现在想来，可能是跟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很小的时候，西院大奶奶是个接生婆，我还小到没有人在意的时候，三两岁，或者四五岁，总之是七八岁之前的记忆里，我常常看别人生孩子。

就呆在板车边上，看着一个个女人，疼的撕心裂肺，生孩子，有时候也不喊叫，记忆里很多时候没有声音。

我就静静的看着，看着旁边今天想起来的惊心动魄，女人痛苦的脸，拱起来的腿，血，满身血污的孩子，黄纸，倾斜的平板车。

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人拦着我，父母都很忙，散养在家的孩子，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是我一个孩子在看，他们几个当时在干什么呢。

一切都无法得知，为什么肯定是我很小的时候呢，因为八六年我大弟出生的时候我妈是另一个接生婆接生的，就在我家堂屋西屋里，那时候，西院大奶奶就不再接生了。

为什么不再接生，我不知道，大弟小我六岁，我们都是农历二月出生，我所有看生产的记忆，只持续到我大弟出生之前，也就是我六岁之前。

这些事情，我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讲过，但是有一段时间，我的生活就几乎都是看生孩子。

记忆里分成两个画面，一个是我，安静的看，每一次都是，也不说话，另一个就是上面说的，女人的脸，头发湿透的样子，血污满身的孩子，还有黄纸，我想了很多次，没有一次是白色的卫生纸。

记忆继续走，到我六岁我的大弟出生之后的两年，我的小弟出生了，还是在家里，不同的是请回家的是医院里的妇产科医生。

关于生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三

另一种记忆

后来的有一天夜里，我在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哭泣里醒来，我还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又是哭我西院大奶奶家的闺女吗？

西院大奶奶的一个女儿，大腿上长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我后来看过，在她死亡之前，大腿上像一个倾斜的漏斗，小头在里面，是白白的骨头，大头在外面，是大大的一个坑。

因为这种哭声，很多人的哭声已经响起好几次了，西院有过，后院有过，每一次都很吵，吵的我做梦都有哭声。

我还能记得是夏天的后半夜，我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向院子里走，我想去尿尿，我当时只有八岁，矮矮的，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

院子里的灯是亮着的，很多人在西屋进进出出，那是二爷爷的房间，父亲看见我，说，改变，你二爷爷死了。

我就忘记了尿尿，走到二爷爷屋里，床对着门摆着，二爷爷换了崭新的衣服，脸上盖着黄纸。

我突然就哭了，哭的哇哇的。

第二天下起了雨，我走在泼汤的队伍里，那时候我已经不哭了，我用白布挡着脸，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听别人哭。

当时听有长辈说，改变怎么穿着红裙子，又有不知道哪个长辈说，小孩子，不要紧，水红色，不要紧。

后来，好几年后有一次收拾妈妈的衣橱，我还看见了我的那条粉红的小裙子，很小很小的小裙子。

再后来我再也没有看到过它。

二爷爷下葬那天，我去了，按说女孩子是不可以去林地的，可是还是上面说的，没有人看见我，不让我去。

所以我跟着抬棺木的人，看见把二爷爷的遗体和起出来的二奶奶的遗体合葬一处，下葬，然后埋土，然后一伙人等步行从很远的西河沿回家。

家到西河沿我现在估计得有五六里路，我那年八岁，矮矮的小小的。

四

惧怕死亡

此后的好几年，我开始变得惧怕死亡。这种惧怕持续了十几年甚至更久。

记忆从八岁那年的夏天，二爷爷下葬之后。

我再也没有见过二爷爷，我有时候会很想他，想起他高高的个子，一笑就裂开的大嘴，想起我们家被他养的壮壮的黄牛。

想起夏天打完麦子的麦场地上的一种草，我现在也不知道它的名字，后来我又看见很多次，每一次，都会让我想起他。

他死之后我想一到死就要死好久，那时候已经上学了，学了永远两个字，有人告诉我死了，就永远死了，我小小的心灵里开始了害怕和恐惧。

死本身感觉还好点，可是一想到死了就永远死了，我的头就会越想越害怕，想久了，就会麻木和疼痛，甚至是一度陷入极端的恐惧，整个人都会仿佛坠入无边的黑暗。

今天想来，这种恐惧差不多伴随了我二十多年。我是最近几年才几乎不会陷入这种无法自拔的思考了。

五

面对死亡

经历很奇妙，我居然看过了好多死亡了，我想这也是我终于告别死亡恐惧的其中一个原因。

在我之前的文字里，应该有相对详细的叙述，今天想来，前前后后，林林总总，加起来，在我过往的人生里，应该有几十个了吧。

这几十个都是眼睁睁看着的，所以所有的经历加起来，最终又治愈了我。

生活就是这样吧，经历才是最好的安排和命运的馈赠。经历不是生活的本意，成长才是。

六

感恩的心

当生活又变得平静和简单，当心里充满了感恩和对于自然万物的敬畏，我已经成长成了一个平凡的妇人。

不再惧怕死亡和未知，不再惧怕孤独和黑夜，反倒是变得勇敢和无畏，平静的活每一个当下，知道终点是死亡，却不再在意永远了。

甚至是已经愿意和接受死亡的最终事实，且朝着它平静的走去了。

只是心里不留它的影子，把心给了每一个朝阳，每一个遇见，每一个当下，每一个黑夜，和每一次心灵的成长。

甚至是，我在想，死亡实在是不可怕的事情，好好的活下去反而更难，找到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更难。

终于也明白了一句话，连死都不再怕的人，难道还会害怕好好的活下去吗？

七

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

我曾经想过，等我四十五岁，我就要生活在山上，有个葱郁的山头，有个大大的院子，有几间房子，我要和大山一起活余生。

最近我变了，我变的觉得以前的想法需要改变，为什么不是现在呢，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要到四十五岁呢？

为什么要再等等呢，大娃大了，小娃再长大吗？那些所有的理由真的无法改变吗？

再挣几年钱吗？到时候钱有了，山还有吗？我想要的山还会等我吗？

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如果我的心已经在山里了，我为什么还要把身体留在城市的钢筋水泥里面呢？

为什么不是现在呢？在等什么呢？等米娃上幼儿园，上小学，上完初中读高中，然后上了大学再来吗？

带着米娃到山里上幼儿园不好吗？让米娃的童年里都是山林和溪水不好吗？

山里不是一样可以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吗？

为什么要给自己再设置种种的障碍呢？

就是现在好吗？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这样不好吗？

就是现在吧，现在就是最好的日子，带上肉体和灵魂，拥抱和被蒙山拥抱吧。

世间万物，且随它去。

我知我在蒙山里，就够了，余生和蒙山在一起就够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和生命，我找到这一切对于前半生的我就够了。

余生我要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