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嘻嘻的外婆,站在大门口送别我们,每个未婚的晚辈都人手一个红包。接过红包的我们,满嘴吉利话。
今天这种七姐妹携后辈集体前来,近乎一种仪式,仪式就得有进有退,有聚有散,所以一起来,一般也一起走。
平时就没有这种规矩,想来看外婆,可以赖一整天,甚至挑个厢房里的木床住下来,简单的床板、床垫以及素净的枕头、被子,一如外婆一贯简约随性的日常生活。
我们旁人大抵觉得老年人,应该最喜热闹,我也确实看到其他老爷爷老奶奶儿孙满堂时喜笑颜开,年节一过就一脸不舍一脸萧然。
外婆却不一样,我们去了开心很由衷,我们走了心情也不低落,笑呵呵送我们,好像我们只是出门上班,随时会回转吃饭睡觉住家一样。
闲时,我偶尔自己开车去访外婆,她不是在整顿菜园子,就是在一楼或者二楼的回廊晒太阳或者吹风,打盹都带着微笑,看来快乐是由心的。
保姆老跟我说:“你外婆就跟神仙似的,整天很逍遥,完全不会担心晚辈什么的,我就做不到。”
人不在江湖,莫问儿女前程,需要帮忙外婆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帮不上忙担心恐怕也没什么用。
我们平辈的孩子,包括我在内,殊少有人喜欢在这二层南洋风格的楼里小住的,甚至有一个表姐说阴气重,太破了,床品不舒服,整晚睡不着云云。
这个表姐是某个姨的女儿,姨丈以前经营着我们市最早的相馆,除了店内证件写真等业务,还接各种外拍特别是政府部门的活动摄像。
后来,竞争对手日多,政府部门的摄像要求越来越高端,个人消费者也选择用自己的高像素相机手机拍摄不再喜欢冲洗照片,姨丈的生意日渐萧条。
他转型做鞋,前期走错路,为了来钱快,连仿冒侵权的活都接,除了行政处罚之外,有一次差点被追究刑事责任。
幸亏当时的人情社会给了周旋机会,舅舅出面摆平,并且让姨丈彻底放弃做黑活,正儿八经开展合法经营。
然而总归是慢了一拍,在各个姨丈中间,经济处于中下流。
像过年这种检阅式的活动,外婆是不持立场,“有婿无类”的,对每个人都周到热情。
但是场院里加外头马路上的车子却遮掩不住。
买车这件事,在我们这里不只是表现财富的方式,特别是对生意人来说,一辆与财力身份匹配的车,是社交的名片也是谈生意的敲门砖。
表姐的代步车虽然普通,却委实是姨丈全款代买,表姐只要承担日常费用。然而她却经常愤愤不平,经常责怪父亲没有赶上本地鞋服跨越发展的浪潮,才让她开着这么“破”的车。甚至无端地以为,将来出嫁,父亲给的嫁妆里肯定没有像样的车。
我们这边,嫁妆丰厚的家庭,别墅、豪车、大额存单、遍身黄金等等都几乎是标配。
普通人家量力而嫁,一样体体面面,将来的人生还靠后辈打拼争取。
每当这位表姐跟我吐槽姨丈时运不济、眼光不佳,我内心总是无比尴尬,又不敢拂她脸面,只能没有态度的不置可否。
不知她有没有想过姨丈二十几年前背着相机骑着摩托车飞奔过大街小巷,十几年前半夜组织工人提心吊胆做假鞋,近几年回归正轨努力接单协调四处追款的苦累。
我想说,姐,你所嫌厌的现在,也是姨丈牺牲他那一辈的潇洒换来的。
想想就好,说了伤人,一定会伤己。
我溜在最后,给了外婆一个大大的拥抱:“外婆,谢谢你生了七仙女,让我有这么多表兄弟姐妹。”
外婆的脸很暖和,声音也很暖和:“芒果已经挂枝了,再过几个月就能做芒果冰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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