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放下调羹，扫了一眼纸盘里的字条，不解何意，看了一眼申景河。申景河一条腿盘在凳子上，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让她选。远安拿了一张，“浓香的咖啡”。
申景河拿出手机，翻看了记事簿，把手机放下，叉了一团意粉放进嘴里。远安看着他，他没有抬头，说：“这个游戏是测你现在的心境，浓香的咖啡表示你渴望找寻失去的东西。很准，所以你答应王凯的求婚了。”
远安心里一沉，他知道了，他在看轻她。
“是的，我收了他的戒指。”
“你们还在大白天的户外接吻！”他放下叉子，转身看着她。这个女人让她十分恼火，虽然说好的谈一年恋爱，各结各的婚，各回各的世界。可他还是忍不住生气，好生气。
远安也为他用这种方式测试她的心意感到恼火，他自己也在准备着跟另一个女人结婚，有什么资格来说他。她回答：“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王凯已经说好这一年不再见面。你要是后悔，你可以收回你想收回的。”
远安拿起包，往外走出去，她一边走出去，一边伸手扶了扶没摆正的花盆。正走到院门口，她看到了申景河的妈妈，“阿姨，您怎么那么早？”远安叫她。
“远安，还好我来得早，来，陪我吃个早餐。”景河妈妈很高兴地叫住她。
“阿姨，我刚吃过了。景河——，申先生还在吃，您跟他一起吃吧。”远安自觉失言。
“哦！那再陪阿姨吃点，景河的爸爸外出写生了，我做了茶点，一个人吃没意思，就拿过来跟你们一起吃。景河跟他爸一样，话不多，闷，你跟我们一起，气氛更好。”申妈妈说着，伸手拉远安的手。
远安说：“阿姨，上次医生说要您多休息，您怎么还亲自做茶点？”申妈妈把食指放到嘴上，作了一个嘘的动作。
两人进了屋，申景河把纸盒里的纸条倒进垃圾桶里，跟母亲打了招呼，申妈妈看了一眼垃圾桶，远安接过垃圾桶说：“阿姨，让我来吧！”
“景河，你怎么满身酒气？”申妈妈把茶点放在桌上，凑近申景河吸了两下鼻子，转头跟远安说：“远安，景河胃不好，他以后晚上不回来吃饭，你告诉我，我来说他。”
申景河有些不耐烦，说：“妈，您请她来是来监视我的吗？”
申妈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小时候就胃不好，生意上要是有接待，你派下面的人去。”
“也不是什么事都找下面的人，要不然要我这个总经理有什么用？”
申妈妈瞟了他一眼：“不喝酒也能做成生意。听说你陈叔叔帮你跟好几个商场打了招呼，我们OVEN的高端礼品专柜开进那几个商场是完全没问题的。”
不一会儿，远安把桌子擦干净，摆好茶点，放了两副干净的碗筷。
申妈妈说：“远安，拿多一副碗筷，跟我们一起吃。阿姨有话跟你说。”
远安又去拿了一副碗筷，申妈妈夹了一块莲蓉糕放到申景河碗里，说：“来，好久没给你做这个了。”夹了一个红枣糕，放到远安碗里：“远安，你试试。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
远安轻轻咬了一块，枣香味很浓，口味偏甜，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申景河夹起莲蓉糕咬了一大口，嚼着望着窗外。
申妈妈问：“好吃吗？你小时候常闹着我给你做，我总是没时间，我现在有时间给你做了，你又没时间吃了。”
“还是那么好吃，跟小时候一样的味道。”
“真的啊？我等下把做法教给远安，要她给你做。”申妈妈一边说着。
申景河说：“我想吃让您做就是了，这是您几十年的功力，哪能一下子学会？”
申妈妈有些得意：“是倒是。可妈妈不可能给你做一辈子，可洁肯定是不会学的，只能教远安了，你想吃的时候，就找远安帮你做。”
申妈妈有些伤感，看着远安说：“远安，阿姨知道你要去新公司上班了，又快结婚了。不会一直照顾景河，我也老了，好多事照顾不到了。我那个将来的儿媳妇恐怕也是不会照顾人的，你要是不嫌弃啊，以后结了婚，就当景河是弟弟来照顾。这些茶点都是景河最爱吃的，我老了做不动了。”
申妈妈默默看了看自己右手臂上输液留下的针孔，左手轻轻盖住针孔，走到茶几边，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那朵玫瑰花看。远安和景河互相看了一眼，景河说：
“妈，您还这么年轻，怎么就说做不动了。再说，妈妈做的味道，外人怎么能做得出来。”
“远安怎么会是外人，她救了……，总之，我就信得过她，不想找别人。远安，阿姨想啊，你上班要是不忙的时候，还是来给景河做个晚饭，打理打理院子，插个花什么的，景河工作压力大，有你照顾，心情也好一些。远安，我还按现在的工资开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完，看着远安。
远安知道申妈妈的心事，说：“阿姨，我上班的地方也这儿也不是很远，顺路过来做个晚饭，我跟院子里的花草也有感情了，也高兴过来打理。”
申妈妈笑道：“那就好。我是贪心了，要是景河有个姐姐，我也不会那么不放心他。起确两姐弟有个照应。”
申妈妈又盯着桌上那枝玫瑰花，说：“人的心脏是不是也跟玫瑰花一样，一碰就散架了？”
桌上那枝玫瑰花放了两天了，昨天晚上还被远安撕了两个花瓣下来放到给卢聪翔的绿豆粥里。
申景河说：“妈，这花跟心脏有什么关系？看着也不像啊！”
远安倒了一杯茶，端起递给申妈妈，说：“阿姨，您别多想。照顾申先生是我的工作，我会做好的。我也喜欢做做糕点、茶点什么的，您愿意教我，是我的福气。您把要用的材料写给我，我先把材料买齐。”
申妈妈一听又高兴起来说：“哪需要你买材料，我家里多的是，你来我家里学。现成的工具我用得顺手，教得更容易些。你有空就过来，你申叔叔就顾着自己喜欢的那些个书书画画，没空理我，你过来陪我聊聊天也好。”
远安答应着说：“行，您有空就叫我过去。”
申妈妈站起身，拍着远安的手说：“就这周末，有空吗？”
远安说：“有。”
“那就说定了。再多吃两块，趁新鲜。”
三人又吃了几块，喝了几杯茶。申妈妈起身要走，远安和景河送她到院子门口，申妈妈挥手说：“远安，你去把桌子收拾了吧，景河也要去上班了，跟你们一起吃完早餐，我这心里都开阔了。”
远安端起剩下的茶点，盖上盖子，放过冰箱。申景河跟在后面：
“你怎么让我妈那么喜欢你的，恨不得有你这么个女儿！”
“她是为了你，想我好好照顾你。”
“那你怎么不让她帮你成为我们申家的儿媳妇？比做干女儿省事得多！”
“你在她眼里珍贵得如珠如宝，我只配照顾你，不配拥有你。”
“你自己也觉得不配？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恋爱一年？”
“我正在后悔！”远安接着说，“原来跟那么光彩照人的你谈恋爱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远安说得很坚定，申景河看着她的眼睛，深潭一样宁静，像是从来没有被感动过。
“你不要一生气，就否定我们之间的所有。”
“我不想一直被试探，从今天早上的纸条开始。这不是我想要的恋爱，已经有人劝诫我，要我小心你的小心。我本不以为然，我想用我的方式去喜欢你，看来我错了。”
“谁会跟你这么说？”
“你不用管是谁，总之，他说得对！”
“你以为跟我恋爱是童话故事那么美好，没有争吵吗？那我确实达不到你想要的标准。”
远安被两个人大声的争吵震慑到了，她没想过跟谁这么大声地吵架，不知道为什么跟申景河在一起，总是又打又吵。两个人没好两天，就会吵起来。完全没有花前月下、琴瑟和鸣的美好。
她不喜欢吵架，沉默了一下，喝了一口冷开水，默默地说：“我先完碗就走。”
申景河好不容易把远安点燃，眼看她的热情又要熄灭，走上前两步，拦腰抱住她：
“我们再怎么吵，再怎么觉得我无趣，答应好的事情，别轻易放弃好吗？坚持一年试试？”
远安擦擦手，想掰开他的手，掰不开，又继续洗碗。
“我们俩都没有学会怎么去爱，所以很辛苦。”
“所以我们才需要一年来反复练习，练习吵架，练习冷战，即使吵架，即使冷战，心里还是想念对方，这就是恋爱吧。”
“我并不幻想童话般的爱情，但我相信两个人要互相信任。我已经跟你说了，我接受了王凯的戒指，因为回C市嫁人、奉养双亲是我的责任，是我要面对的现实。”
“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过，我们过了一年后，分不开，还要继续在一起一辈子？”
“我不是高中时候的少女了。我喜欢你，但我们之间的喜欢，比起大丰集团给你的帮助来说，我们的之间的喜欢比桌上的玫瑰花还脆弱。就别再提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申景河不禁想到了昨天吃饭时的小蓓和斯瑞，她们的现实和远安的现实是同一个现实吗？他不敢再去验证什么。
远安洗好最后一只碗，擦干手，申景河解开她的围裙，挂在一边，拉过她的手，说：
“一大早就不高兴，我都没心情去公司了。”
“想偷懒，不理朝政，不要找借口。”
“那也是因为有红颜祸水，我才不理朝政的。我有个小表弟有个画展，在美院新城校区那边。开了几天了，一直叫我去看，我一直没空。今天我们去看看吧，一来散散心，二来他一直盼着我去。”
“你表弟？我又不懂画。”
“我舅舅的小儿子，我也不懂，外行看个热闹有趣。”
“我怕你妈会知道，她会对我失望。”
“不回避，不张扬，是我现在想做的。我们只是在恋爱。”
美院的校门用旧砖叠砌，古朴又有些未来感，远安置身其中，有些眩晕和迷茫。低低的柏树下的草丛里，开着淡黄的小花。阳光铺盖的金色池塘，怒放着粉红的荷花，为了这一季的生命绽放，荷花在欢舞歌唱，远安都想脱下鞋子走进水里与池里的荷花欢舞。
申景河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了一片荷叶，递给远安，远安看看周围说：
“怎么随意采摘？”
“它并没有被摘下来，它只是到你手里继续生命的舞蹈。”
远安欣慰于跟景河有同样的感受，接过荷叶，蹲下身，手指醮了几滴水，浇在荷叶上，水珠子被烫着了似的在荷叶上滚了起来。
好久不曾感受生命的舞蹈，
那青春的梦在阳光下闪耀。
愿梦想不再潦草，
不管它飞不飞得高。
一声哨鸣，
回头张望，
少年的脸，红得在燃烧。
远安沉醉在花香里，申景河不忍打扰。他表弟，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出来迎他们，他看到水边那个执荷叶掬水的女人，侧脸像画里走出来，印在水面的月白裙子，吹出水纹。少年的脸，突然红得像有火在上面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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