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父母来到我的城市居住。然而还没住到一年他们就回去了,原因是母亲实在受不了南方夏季的酷暑。临走前他们送给我一片菜地。
菜地离我所住的小区并不算远。穿过一条马路,直接下地道,地道出来迎面就是一个村庄。菜地就在刚入村庄不远处的一片树林旁边。从我的小区五楼的家,隔空就可以望见这片菜地。
小村庄不算大,居住着百十来户人家。它的名字叫:遥岗上村。
村里的一条小马路向外延伸,是村民与外界连接的纽带。一条小河横贯村中,村民与河毗邻而居。
村民住的都是二层或三层的祖屋。这是南方特有的老屋,跟近几年兴起的私人洋房不同。它外观老旧质朴,像是走过贫穷时代的老人一样;老去的面容外面裹着暗灰的衣裳,透着当年建筑的样式和岁月洗涤的沧桑感。
我的父母就曾在这里短暂租住过。南方的老屋于北方不同,家家都没有院子。但是门前屋后都会留有一片土地,用来栽种菜蔬,偶尔也会养几只鸡鸭,一条小狗。北方的平房会用围墙或者木栅栏把房子周围圈住,而且北方的老屋里面都有火炕火墙,为的是冬季御寒。南方一年四季睡的都是木床。另外还有一个说起来让我有点毛骨悚然的不同,就是以前南方的乡下,会把故去的长辈埋在自家的菜地里。地上有坟头也有墓碑。
在我菜地的对面,村上那些人家的地里都有坟。
我的父母年轻时劳做惯了,没断过与土地打交道。来到南方的他们依然对土地充满难以割舍的热情,尤其是母亲。
有一天母亲说,她要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就在她和父亲租住的房子不远,他们用好几天时间拓了一片荒,还种上了几样蔬菜。隔年他们临走时,母亲郑重其事地把这块菜地托付了我。
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为她守住这块地。等她再来时,好继续耕种。可是母亲再也没来种过这块地。
接到这个“大使命”,我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我个人工作繁忙,事实上,我从小就不愿意干这“修理地球”活计。小时候都是被母亲逼着干的。真是万般无奈,但我不愿违背母亲,更知道那是父母的心血之作,才勉强答应了下来。从此在那面菜地里,挤出时间,起早贪黑都可以看到我的身影。此处省去一万字。后来可以看到老公的身影,再后来可以看到孩子的身影。
我的老公和儿子,起初对这块地也是厌烦至极。在我的哀求与压制之下,又动了点“手段”,以后的日子里,那块地就成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共同劳作。老公晚上下班后,在电动车踏板上放个塑料桶负责运水,我和孩子负责浇地。
在那三年里的多个春、夏、秋三季的黄昏,都见证着我们一家三口劳作的和谐场面。
几年前,我们搬了家。地就让给了友人来种。
回头看时,那块土地确实没少给我们效力。地里一年四季都有出产,春天的香菜、青菜、韭菜、生菜、蚕豆;夏季的茴香、秋葵、豇豆;还有秋季又多又大的红薯。甚至我连北方的油豆角也在这片土地种了出来。
南方的冬季,土地也不像北方得需要休息,到处白茫茫,而这里仍是绿油油。
其实那一小片菜地,出产不止供应着我们一家,还供应着周边一些租住在那习惯顺手牵羊的人。
在我这块小菜地上,还发生过几次有趣的事情。
有一天,午饭过后,我去菜地拔草。远远的就看到有一个妇女站在我的菜地当中偷菜。当我走近,停下电动车,她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我也是来偷菜的。还有好的冲我笑笑,嘴里说,“我拔些香菜回家下面条。”我站在那没动,静静的看着她。然后说:“够吗?不够就多弄点儿。”
当她反应过来的一霎那,突然就涨红脸,羞怯地从地里走了出来。
还有一次,是在春天。我在地头秋天播下了准备春天用来腌菜的种子。春天来到,它们长得极其茂盛。那天我正在菜地的另一边干活,有一个外地女人看到我的腌菜,顺手就摘了起来。我转身马上跟她说,那是我种的。她说,她以为是野生的。我想了想自己也吃不完,就又给她摘了一些。聊天中得知,她在私人小厂干活受了伤。老板没有给她报销药费,家里没有蔬菜下饭。
看着跟我道了谢的她,高兴的抱着那一捆腌菜走了。我倒对他有些怜悯,她是因为缺乏。
那一片老房子里,一般都是本地留守的老人,所以一般家里都有很多外地的租住户,我知道,有的人是真的贫穷,却从来不动别人一根菜苗,而有的人却是习惯了偷鸡摸狗,恶习不改。
也正是这一小部分人的不良行为,给当时在南方打工的外地人,脸上抹了黑,不太被尊重。在本地人心中,认为外地人都是爱偷东西。
但总归还是美好的时候多。我和相邻农人的菜地中间是一个沟塘,当春天一来到,沟塘里就会长出一些开着紫色小花的野菜,我常拿它的花和头颈部来做蒸菜。掐来洗净,滚上一层薄薄的面粉,上锅蒸上两分钟。之后用腊肉加大蒜叶稍炒,甚是美味。这是我跟南方人学的吃法,我的孩子每到春季都会念叨这个特色小吃。
去年到镇子里看望友人,刻意绕路先去菜地。远远的,我就看到了它,它也看到了我。
站在地头,良久,我们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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