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追岁月

缺油少盐的日子，一毛钱一木锨的茶叶也喝不起，来客了，捏几颗放到白瓷壶里，水传了又传，进去是白色出来还是白色，客人呷一呷，放下粗瓷茶缸，说都过白水县了。

第一回对白水县的印象来得嘻嘻又模糊。

云台山在白水县西部边缘，林皋水库尾巴上。过了蜗牛慢城和情人岛，要去找这名不见经传的云台山。

路在山岔村到了头。前场雨的泥泞还在，牛蹄窝子路蜿蜒曲折，赶着三头膘肥体壮黄牛归来的牛倌懒得理会腿前跃来跳去的黄狗。

草铺了满地，踩倒了的还要挺一挺，被牛啃去半截的依旧青绿，断了头的崖下，仍是高低不一的无名野草。

小溪清冽，三五只蝌蚪附在青苔，逆了水流摆来摆去。没有打扰的日子过惯了，完全自我任性，不理不睬外来客的镜头。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景色，只是完全再现着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的乡村风貌。它像一块化石，躲开了尖刀利斧，原生态地像蜗牛一样缓缓爬行，不追岁月。

荒野如一只有力的手，迅速把我拉回到童年，生堆火烤玉米烧土豆，和同伴在石头上睡觉晒太阳，在低矮草丛中捉蚂蚱，拿根白草拦截蚂蚁，从灌木丛中割出细长编笼长条，采朵黄花撕开花瓣吹向天空，追逐一只猛然窜出的野兔，看鹞子定天，打个小洞穴到秋天避雨，踢落晨起的露珠把裤腿全部弄湿，甩开牛鞭听鞭炮炸开般的清脆响声，帮黄牛择掉身上的草鳖，和一头公羊比较谁的为气更大，把干牛粪当燃料点燃，跳起来去踢肥壮的牛屁股，用草绳当蛇欺负一下邻家女孩，挖些野生黄芹拔些柴胡换学费，捎带熬柴胡汤治治感冒。。。。。。

日子过得太过，那些美好的场景被雪藏又在瞬间被激活。

返程时，庄户人家正在新修柏油路上晾晒新麦。雨水没有跟上，收成并不是很好，麦色乌青，子粒不很饱满。主人是前去指路的农人，慢速通过时，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从院落里出来，专注着要过马路。她好像要去给马路另一边忙火的儿子和儿媳帮忙推麦，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的我们。我停住车，耐心等老人通过。

男主人看到此景，打着手势示意老人。老人转过身来，看到我们后，转身向院落方向退回，边退边笑，满口牙掉完的脸上盈满笑意，隔着风挡玻璃，我看到了今生最纯净的笑容，不夹杂半丝杂质，干净到至善，刻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