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品尝了人世间各种各样的味道,唯有朴素之味最浓最香,漫延深远……
我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那时人们生活水平很低,农民家庭尤其。吃饭青黄不接,穿衣四季不变,孩子们光着脚丫去上学者,屡见不鲜。即便是大姑娘也只有一身衣服,没个顶替。至于那些花枝招展的打扮、金银首饰的点缀那个时代就找不到个影。
十八、九岁去河里洗衣服,坡底下河水潺潺却不能洗,非得跑得很远,因为很远的沟渠里没人,把身上剥下来的衣服赶紧洗了,连忙披在旁边的大石头上,霎时就能干。钻到水里照着衣服快干了就像偷人似的快速穿上,穿上的刹那间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
上高中时我把家中唯一的一条毡子和一床不开洞的铺盖拿走。然而到了冬天宿舍依然冷的打颤,每晚都是和衣而睡,穿着袜子踩在炕铺上脚冰的渗人。哥哥把家中仅有的一件褪了色的兰棉大衣送来,让我晚上盖,大衣纳在被子上面暖和了许多,从身上暖到心里……
漫长的贫穷岁月使我养成了朴素的习惯,在山西某中学当老师时,要说生活景况好了许多,但我还是常穿一身几乎没了色的运动衣,脚套一双结实的布鞋。和那些刚刚师范毕业的年轻女教师比起来确实有些邋遢寒酸。有一次学校安排我们带学生去村里栽树,那些穿高跟鞋的年轻老师不多一会就累的不行了,坐在楞畔上不想动。而我的布鞋驰着我上坡下洼,方便自如。我这儿安排一会,那儿指点一阵,我们班的任务完成的又快又好,得到了校领导的好评,我暗暗地感谢我的布鞋。
时间长了,我的那个憨厚劲众所周知。公社书记想让中学里的学生帮忙给他踩一下窑背,而且还点名要我的班去。虽然是付出,但那种信任之味足让我满满品尝。
后来办起了幼儿园。穿着随意耐脏的衣服抱抱这个,搂搂那个,看着一张张可爱的面孔,听着天真无邪的笑声,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幼儿园的孩子大多穿的开裆裤,到了冬天,我把一些废弃的衣服做成毯毯绑在小椅子上,家长们万分激动。有的孩子少娘没老子,我总是把别人丢弃的袜子捡回洗净补好,给这些孩子穿上。爷爷奶奶逢人就夸——我家孙子跟上马老师享福了!还有邻居亲戚不要的童装我收藏了一大箱,刮风下雨有那个孩子需要我就拿出来给穿上,所以我的学生每学期都是坐的满满的。
年轻家长总爱追求美丽漂亮,一有点钱就往太原跑,一年的收入好大一部分就花在服饰上,她们的婆婆公公经常这样念道:“你们就知道乱花钱,买来的衣服穿不了几天就不穿了,然后再买。你们就不能和马老师多呆一会,让人家感染感染你们,难道人家没你们的钱多?”我竟然成了老年人教育年轻人的楷模、榜样,感到异常欣慰!
每年“六一”前,我都要带上三万两万的钱上太原进货。走时把最破旧的衣服穿上,再提上一个蛇皮袋,然后把所需用品及几万块钱一同塞进蛇皮袋里。这样,帅男见了躲,小偷绕着走。到了目的地,我把袋子随便一撂,开始挑选物品,三小时、五小时我的“东西”安然无恙,根本没人在意。我就是这样一次次,一年年,一个人外出办事。几十年下来从没丢过东西,这是朴素给我的恩赐。
然而朴素有时也被人鄙视,进而大失颜面,还弄出笑话。记得有次上太原,走时我挑了双轻便的塑料底方口鞋穿上,可不知道怎的,走时还好好的,但在搬货的过程中鞋帮鞋底猛然分开。没办法,我只好从货袋子里拿出给我姐夫买好的41号黄球鞋绑在脚上。买好的东西托运回去了,一身的轻。想着老师、学生的节日服都买了,道具、奖品也买了,节日期间自己也不能太寒掺,也还是买套新衣服打扮打扮,犯起自己的园长架子!于是就进了中老年服装店。可刚进门就被售货员小看,她随口就来了一句:“今天没废品”。”没废品?”我像收废品的?从镜子前闪过,我打量了一下:褪的连色影也没了的衣服,‘斗’大的鞋,还有爬在肩上的蛇皮袋,还果真像个收废品的,我暗笑了半天……
提到鄙视,还不只这些,在婚姻路上,本来就相貌平平的我,再加上朴素的着装,却让我尝到了吐不尽的苦味。若列入女人队伍,我还真不如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文盲村女,人家身上还有点显眼的亮点,而我呢?灰老鼠一只。所以很难有“伯乐”发现我。
记得有一回,有人介绍:“吴堡有一名男青年,是个记者,虽然家景贫寒,相貌平平,但爱好文学,有才华”。我一听和我有相同的爱好,便引起了高度重视。准备见面时,脑畔上住的闺蜜告诉我她姐姐从西安寄回一条连衣裙,让我穿上去会面。我借了,也试穿了,但浑身的不自在,站在镜子前,怎么也找不到自己,走路怎么也觉得别扭。因此,走时我还是穿了我那浑身不到百元的服装。事后,尽管我进行了不少努力,但始终没有回音,我异常失落。心想:“也许是因为我的打扮过余低档?那条裙子真的有那么重要?”
几十年过去了,时不时听到有人打问我,传话中得知:“他说他有眼无珠,失去了一颗最珍贵的宝珠”。我当然知道他是我当年向往的“伯乐”,遗憾的是他现在才发现他错过的‘千里马’。
还有一位是佳县的一名中学教师,偶然的机会在一起啦了一会话,话很投缘,当时他兴趣甚浓,谈话中说道:“你是我见过女性中最投言的一位。”说好随后联系,可谁知他后来碰上一位漂亮娇女,要说漂亮也不是很特别,只是那超群的打扮尤其引人,勾走了他的心。可没想到那女孩竟然是我婆家村里的。有一次暑假回老家,在我家坡底下偶然碰到了他。也许是有共同语言吧(当时我和他都带同一个年级的语文课),我们啦了近一小时的话,他告诉我他的月工资还不够他的漂亮媳妇买那些瓶瓶罐罐,由于他的供不应求,最近跟着有钱人跑了……他今天是想和岳父相跟上一起去寻找。并惋惜地说:“你说我当年眼瞎了,干嘛没选你呢?”我苦苦地笑了笑。
贫穷养成的朴素习惯,紧紧地贴在我身上,后来‘发财’了,那些一般女人所向往的东西我依然没有买,好像它们对我没有多大引力。从小到大,我没戴过手套,没围过围巾,没穿过裙子。我的化装品就是一块钱的儿童霜,因为我每天给幼儿洗脸,就顺便一起打扮了!我的头发不是甲妇女时髦的“方便面”,也不是乙妇女迷人的“浪卷花”,频频点头的马尾,点出了我的傲韵。
我依然没背彩色的洋包,也依然是蛇皮囊随行,也许我确实是蜂蛹人群中的废品收购人……
是啊!出水的芙蓉,亭亭玉立,极尽妍姿;经霜的苍松,勃勃精神,独具风彩;出岫的白云,悠悠行空,飘逸流韵;历世的峭石,默默无语,淡泊忘我……
夜深人静,独坐窗下。守一杯香茶,拜读鲁迅与许广平的惊世之恋,读到许广平把鲁迅膝盖上的两块补丁视为黑夜里的星星,熠眼诱人时,我心中的火苗在无节奏地跳动。茶味、书味还有我自身的味融为一体慢慢飘飞,缓缓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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