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春天剪个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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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四点三十分醒来，周边静寂，喜欢这样的氛围，仿佛幼稚孩童回到母亲的怀抱。墙上的石英钟发出滴滴答答有规律的节奏，声音轻微，需要屏住呼吸才能听到。除此之外，尘世里再无任何声响。但伊十分地不愿听到这时光的流逝，又无能为力，只能在黑暗之中摸索着穿上衣服，点亮墙角的壁灯。明亮的灯光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这下，连时钟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昨日去园子里寻找春天的迹象，橡子树枯黄的叶子还挂在枝头上。去年此时也是如此。那些叶子没有被秋风清除，亦没有被冬日寒冷的天气侵蚀掉，它们把生命的汁水从叶片里抽离出来，交给风，化作雨，归回给大地。此时的叶子已经没有灵魂，只是一个个空壳在风中舞蹈。但远远看过去是极美的。像小学时开运动会老师要求大家做的花树。

母亲从路边折回一根分叉多的枯树枝，把红色或粉色的彩纸剪成大小一样的方块，用玻璃瓶子皴出褶皱，再用浆糊粘贴在树枝上。兴奋地拿着花树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为运动员加油。那是令人觉得非常幸福的年代，不仅仅是因为年龄小，而是内心里还没有攀比。看台上，坐满同龄的小朋友，每一张小脸上都带着天真的笑容。伊小时候善舞，被选做班级里的文艺委员，胳膊上戴着两道红杠，开运动会时，总是坐在第一排。

园子里所有的树木都没有泛绿，还要等一段日子，那些枯枝才会重新把汁液从根部输送上来。但不知为何，这一刻走在园子里的感觉和瑟瑟的冬天已经有了异常明显的区别。且不说风和暖了，阳光靠近了，单是看着那一弯小河里的冰已经融化了一小半，水已经慢慢开始缓慢流动，人就知道春天不远了。

母亲走近那条小河，说起故乡的河流。她已经有好几年不曾回到那里了。不知老屋门前的那条小河是否还在。母亲说，那个村庄里的很多人都不在了。时光汤汤，带走一个个季节，也带走一茬茬的人。这是自然规律。无人能够幸免。

一只花喜鹊落在距离伊们不远的一棵丁香树上，叽叽喳喳地叫，它在报春。等它飞走后，走过去站在那树旁拍照。去年时，伊也在这里拍照。就笑着说，以后每年的初春都在这里拍一张照片吧。母亲就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眉眼弯弯。母亲年轻时候并不是一个美人，但年老之后，却有了极其端庄优雅的面容，一脸的菩萨相。这和一个人的性情和修为有很大关系。

在树丛里捡到很多被风吹落的毛毛狗，拿在手里把玩，好像握着的是春天的信札。春天还未到，但春天的讯息已经迫不及待地传递过来。伊前些日子时常焦虑，为这漫长的冬，心有哀怨。冬让人心里窘迫，万物没有生机，看上去灰颓。春却不同了，春天是会给人带来希望的。但伊又矫情地不喜春天呼啦啦地来，伊喜欢看着春天一点点地描画人间。如同晨起梳妆的女子。伊的脸上，无需太多的粉饰，但眼角眉梢的春意，已经隐现。春天带给伊的，是舒缓的爱意，是浪漫的情调，更是一个人外在的舒适感和内心的喜悦感。伊虽中年，却有着一颗孩子般单纯的心。

在回去的路上，收到某人的信息，开始时还说些平常的话，说着说着言辞里面就有了春意。说天气越来越暖了，可以找三两个朋友小聚。就在你家门口的那个小酒馆。我刚学会了一首民谣，到时候唱给你们听。伊就笑了。说好啊，定在哪一天了吗？对方回说，择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晚吧，等街上的彩灯点亮时，我们就在你家门口聚合，到时候，你不许推脱，你必须要来。伊说，春天还未到呢，要不要再等些日子。回说，等不及了，我们要为即来的春天剪个彩。

春天不来都不行了，人们都在候着一场春，毕竟上一季的春离开太久了，春又那么美，怎能不让人思念？在这个清晨，推开尘封的窗，许清冷的空气流淌进房间里来。伊的心依然很平静，这时光匆匆啊，一年年一季季，已把我们带到中年，下一步，还将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呢？时间从不给人答案，它让人们自己去慢慢想，让人们自己去慢慢揣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