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如珠帘终日不卷的一天。
下雨了,街上的中学自动放假,谁家也没有伞。
大队里的小学就不放假了,因为孩子们离学校不远,各人顶着小板凳或者斗笠,一阵猛跑就能到校上课了。
小雨他们来到乡下好几个月了,妈妈也从公社“一打三反”工作组下来,在大队小学校当老师了。这才是她的本行。
小雨妈妈姓高,村子里的大嫂们自动按意念中的辈分,喊她“高大姐”,晚一辈的就喊“高姨娘”,而她本人并不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几次在家里说了“什么大姐大姨的,我跟她们续不上辈分。我是教师,最喜欢老师这个称呼!”
这回在学校教书了,老乡们就在那两个称呼之外加上一个“高老师”。
一次加工资填表时,同事们得知,她在城里的学校是教导主任,于是如风过青纱帐那样,无形有声地传到很远的地方,她又被称作了“主任”。
其实这些对小雨妈妈来说都是无所谓,有机会走上讲坛是最令人开心事。
简陋的学校,一排土房子隔成了两三个教室,土坯子砌成的台子,矮矮胖胖地卧在地上,小朋友们从家里自带小凳子来上学,草绳扣在凳子腿上,就像城里孩子挎着书包那样,颠颠儿的跑来上课。
乡下孩子没有书包,课本拿在手上或者夹在腋下,一支铅笔随手一抓,就解决问题了。用大镰刀削出来的铅笔,刀痕棱角粗糙,用力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
下雨的日子,教室里光线暗淡,墙壁被蹭的滑滑的,有些发黑。
上课钟声刚落,高老师就走进了教室。一屋子参差的乡下娃娃,在春天里仍然穿着寒冬腊月的老棉袄,灰突突的。特别是小一点儿的孩子,一个冬天过来,棉袄的颜色已经面目全非,胸前留着饭菜汁水的痕迹,袖口被鼻涕蹭的有些发亮了。
五年级的班长高声喊了一声“起立!”二年级五年级两个班的同学,齐齐地站了起来。
一个教室,两个年级一同上课,高老师先给低年级同学上课,然后让他们完成作业,再给高年级上课。
乡下生源不足师资力量不足教室也少,复式课堂也就应运而生了。
粉笔在坑坑洼洼有些斑驳的黑板上“吱吱嘎嘎”的响,高老师突然停住回过头,严肃的眼神扫过课堂,刚才喁喁私语的声音即刻消失,几个神头鬼脸的调皮鬼匀得格外端正。
高老师很想说“你们几个下课到办公室去一趟!”但没说出口。
邻居的孩子爱书子就坐在下面,他的话不多但小动作不少。每天课后他都得割草喂猪撵鸡上圈,忙个不停。高老师不忍心课后拖延时间影响孩子回家干活。加上今天雨大路滑,早点儿让他们回家也不耽误吃午饭。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雨点从敞开的门蹦了进来,教室里更加潮湿了。
一堂课在高老师的滔滔不绝中就要过去了,高老师突然想起今天该她值班,上课之前和快要下课的时候,都要用那半截子铁杵子,使劲儿敲响挂在办公室门外的生铁块儿。
“当当当当”的钟声,是乡间正规教育课程开始和暂停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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