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永远都在

月亮永远都在，悬挂于时间长河中

风晃动着月光，窗台上的风铃在月光下发出清脆的声音，有岁月从屋顶上爬过去，在我的掌心之中划出深不见底的纹路。

有很遥远的声音从黑夜里传来，像是花朵落进了南汀河，像是觅食的鱼儿从水底跃了起来；有在山河里迷路的人，在山梁里歌唱着，如同繁星落进了少女的眼睛，如同醉酒的人打翻了爱情的声音。

我站起来，从岁月里跨了出去，行走在月光打起的遥遥旅途中。我听到少年的声音，在国境的那边，在我丢失的昨天。

我顺着南汀河，顺着南汀河边的盘山公路，从一个孤零零的公里碑处开始，我选择了往右手边走。一个小镇安睡在路边，有还亮着灯的旅馆，照亮着穿过小镇的路。应该是芒果树吧，在小镇的路两边绿色地生长着，有风吹过的时候，树叶便落下来。这茫茫人海，哪一盏灯是为你亮着，哪一扇门永远为你开着。

旅馆的右边是一个小便利店，还没有打烊，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还在拆着水，往柜台上摆放。有车经过的时候，她会抬起头，看看路过的车也看看空荡荡的街。她的眼角已经有皱纹，她的手心长了厚厚的茧，她雪白的长裙被洒上了水花。

左手边是一个羊肉馆，早已打烊，只有没有完全拧紧的水龙头，还在滴答滴答地滴落着水滴，在安静的黑夜里打出不安静的声音。用过的碗筷凌乱地摆放着，在岁月里落满了灰尘。偶尔有一只猫从高高的围墙里跳出来，叼着碎肉又跳进了漆黑的夜里。

路蜿蜒地穿过小镇。很高的烟囱里，一个巨大的灯，通宵达旦地照射着这遥远的小镇。应该是蝙蝠吧，又或者是一只睡昏了的鸟，从不知是什么地方飞过来，在灯光下盘旋着。会有狗的叫声，从小镇后面的村庄里传来，像是隔着很远，像是在我迷路的时光里，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有一处残垣断壁，是倒塌的老房子吧，横梁还完好无损，只是用土堆起来的墙，在黑夜里在灯光下窸窸窣窣的有尘埃飘落着。应该在十几年前了吧，这老房子也曾有人辛辛苦苦地从很远的地方，找了石头，拉来泥土，运来木头，也曾一点一点地挖开大地，用双手慢慢地堆砌起来的。也曾有一家人，在这个院子里，看着满天繁星，爷爷坐在摇椅上，给可爱的小孩讲着能很快入睡的故事。

我甚至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孩，那时候他们还很贫穷，女孩曾省吃俭用了很久，应该是一个学期，或者是更久，她曾到小镇最好的花店里，给母亲买了一束母亲从来舍不得买的花。

她从放学回家，把花插进花瓶里就一直期盼着母亲回家，然后他们一起围在小小的院子里，母亲则爱抚着女孩的脸，看着花在黑夜里在灯光下悄悄绽放。直到后来他们离开，老房子在岁月里久久地坚持着，几番风吹雨打，在某一个没有人注意的晚上，轰然倒塌。那些墙，那些木头，石头也曾在黑夜里扬起灰尘，也曾在黑夜里飞向天空，也曾惊醒了在梦里入睡的某个人。

是雨形成的河流吧，在倒塌的墙上，洗出了白色的石子，冲出了小小的沟壑。是风吧，从什么地方，吹来了种子，在墙上长出了花，在丘壑里开放着。

一片芦苇，在公路边开着灰色的花，在山坡上连成片，在月光下摇晃着。有花末在风里飞，在山岗上飘荡，飘过山岗上的树顶，飘过没有被树木覆盖的黄土，飘过黑夜。

一个小小的修理店，在路边支起，只有一盏孤灯，照亮着那些堆起来的废弃轮子。是孩子的玩具吧，一个小小的变形金刚很威武地站在废轮胎上，也有一个英雄梦吧。谁能阻止呢，在遥远的小山村，在我们看不到的角落，有人向往着，也追逐着。

有铃铛的声音，应该是在围起的围栏里，有牛羊，鸡猪，有小野马。一片玉米地在月光下蔓延，已经收割了的玉米；地的中央是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有被风霜腐蚀的屋顶，月光打在屋内的尘埃上，像是有尘埃在月光下飞舞。

一些枯死的瓜藤爬绕在屋顶，已经干枯的瓜叶在时光里被风吹散；在一条藤蔓上，挂着一个金色的南瓜，挂在月光下，挂在石头上。茅屋的四周堆满石头，磊成小小的石堆，有蚱蜢，或者是蝈蝈在石头底下鸣叫着，穿透着这河岸边的山岗。

几片琉璃瓦散落在茅屋的四周，月光打在瓦面上，没有倒下的玉米杆映在瓦面上，随风舞蹈着。玉米地的隔岸是几户散落的人家，有许多高出房屋的树，应该是桑树，或者是梨树，遮住了房屋的一部分屋檐；也有一个灯泡，挂在矗立起来的竹竿上，在遥远的时空里，形成一个小小的光圈。

河水在山谷间流过，一座石拱桥横跨在山间，车轮深深地压在路面上，桥面上是一个公里碑，向左一直往前便直达国境。桥的两边是已经枯死的草，只有草杆还在尘埃里矗立着，被月光打进桥下的河水里，晃动成河床。

有巨大的石头，在河水中央，也永远地矗立着，遥望着夜空，也看着桥面上的公里碑。应该是河岸边被晒干了的某种果壳，被风吹落，撞击在河水中央的巨石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啪”的一声，果壳一分为二，会有籽从壳里掉出来，顺着河水，或者留在了岸边，或者顺着河水流去了我们不曾知道的某个地方。

我像是被种子撞击在巨石上的声音给惊醒了，看到在河岸边，在河的中央，在这处被河水流淌成山谷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被一轮月亮垂直地照耀着。

月光在芦苇间被风晃动，在河面上被河水晃动，在巨石上反光，我伸出头，我的脸就也在月光下晃动。

河的两岸是连绵起伏的山，山里是隔山而望的村庄，在这瞬间，有一种声音漫山遍野地传来，在黑夜里摇起了祖祖辈辈在这大山里的代代相传。应该是歌声吧，或者是我不曾知道的某种传说。

我抬起头，便看到那山河，便看到亘古不变，便看到月亮悬挂于时间长河中，永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