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症患者身上的竞争性会产生大量的焦虑,从而导致逃避竞争。这种焦虑来源于,害怕对野心进行冷酷无情的追求会遭到报复。
那些冷酷无情地追求成功的人,并不在乎他人的爱。他既不想要,也不指望。当然,他会利用他人。他的欲望和他的各种防御都沿着一条笔直的路线前进:权力、声望、财富。恐惧只会促使他更加努力,以获得更大的成功,变得更无敌。
然而,神经症患者却会追求两条互不相容的道路:极具攻击性地追求“唯我”独尊;同时,又极其渴望被一切人所爱。他们试图以两种方式来解决这个困境:一种是合理化自己的支配动机和因支配动机得不到满足而产生的不满,另一种则是制止自己的野心。
在许多神经症患者身上,合理化不仅是一种与他人交往的策略手段,也是一种满足自己需要的手段。
神经性竞争中所包含的焦虑所产生的直接后果,是一种对失败和成功的恐惧。
任何没有达到其过高期望的事情都被看做失败。如果恐惧内容偏重于对失败本身的恐惧,他就会加倍努力,甚至会不顾一切地试图避免失败。但如果恐惧的内容偏重于害怕他人看出自己的野心,其结果就会完全相反。他看起来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并且会导致他不作出任何努力。
“安分守己,谦虚谨慎,最为重要的是不要引人注目。”一般而言,在神经症患者看来,不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比较安全一些。
如果这种逃避倾向成了一种主要的特征,必然导致生活的贫乏以及潜能的扭曲。
对成功的恐惧,来源于害怕遭到他人的嫉妒并因此而失去他们的爱。
但是,就像许多其他恐惧一样,神经症患者在产生这种恐惧时,更常意识到的却往往不是他的恐惧,而仅仅是由此而导致的种种抑制。即害怕一旦优越于他人,自己就会伤害和侮辱他人。
因此,神经症患者的冲突情境,一方面来自想要在比赛中得第一的强迫性的愿望,另一方面则来自一种同样巨大的、一旦开端良好或取得任何进展就必然起而阻止自己的强迫冲动。就像珀涅罗珀一样,每天晚上把自己白天织的锦缎拆散。
因此,在这条路上的每一步,抑制都可能出现:神经症患者可能会完全地压抑住自己野心勃勃的愿望,以致任何一种工作都不去尝试;他可能试着去做某件事情,但却无法集中精神或将这件事情做完;他也可能工作非常出色,但却回避任何成功的迹象;最后,他可能取得了杰出的成就,但却无力欣赏这一成就,甚至感觉不到这一成就。
自我贬低可以是一种有意识的策略,仅仅出于权宜之计而加以运用。通过在自己心中贬低自我,将自我置于他人之下,来阻止自己的野心,与竞争有关的焦虑就得到了缓解。
如果直接的愿望满足会带来太多的焦虑,那么,焦虑的缓解就会比直接的愿望满足更为重要一些。因为相对来说,失败对他的危害更小。
事实上,自卑感是由焦虑所激发的贬低倾向与对于实际存在的缺陷的认识这两种因素的结合。
他的伪装与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暗流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对于所有这些差异的认识,乃是他产生自卑感的一个重要原因,尽管他从未明确地认识到这些差异产生的根源,因为它们来源于受到压抑的驱力。
由于没有认识到这些自卑感的根源,因此他给自己的关于为什么会感觉自卑的解释,就不会是真实的原因,而只是一种合理化。
所有这些逃避倾向所导致的全部结果在于,神经症患者会遭到真正的失败,或者至少不能发展到按他的机遇、天赋所应该达到的高度。
神经症患者身上所产生的潜能和实际成就之间的差异(这是神经症的一种永恒特征),是由他的内在冲突所致。他在现实中所遭受的失败,以及由此而导致的潜能和实际成就之间越来越大的差异,不可避免地会强化他已有的自卑感。因此,他不仅相信自己不如他可能成为的样子,而且事实上也的确比他可能成为的样子差。由于将自卑感放在了一种现实的基础之上,这种发展所遭受的影响就更大了。
另一差异——高涨的野心与相对贫乏的现实之间的差异——已经变得让人非常难以忍受,以至于需要一种补救措施。于是,作为一种这样的补救措施,幻想应运而生了。其价值是:它们掩盖了他那些难以忍受的虚无感;它们使他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而又不需要进入任何竞争,因而也就不会招致任何失败或成功的危险;它们使他远离了任何可以实现的目标,建立起一种夸张的虚构物。
这种毫无出路的死胡同,对于神经症患者来说具有某些明确的好处。尽管很脆弱、不稳定,但它们却是其自尊心所依赖的支柱,因此,他不得不紧紧抓住它们不放。
在自尊心遭到某种打击的情境中,这种功能中所存在的危险就会显露出来。于是,支柱倒塌,他倒下了,并从此一蹶不振。
他的敏感性可以与一个周身疼痛的人相比拟,任何一点最为轻微的触碰都会使他立即退缩。他很容易感觉自己受了伤害、轻视、忽视、怠慢,并以相称的报复性愤恨来作出反应。
在这里,我们又一次看到了一个“恶性循环”是如何发挥其作用的。尽管这些夸张的想法具有一种确定的安慰价值,并能给人们提供某种支持(即使只能以一种想象的方式),但是,它们却不仅强化了逃避倾向,而且以敏感性为中介,导致了更大的愤怒,并因而导致了更大的焦虑。
不过,一旦神经症患者能够从事某种建设性的工作,一种良性循环就可以建立起来。通过这种方式,他的自信心得以增强,因此他那些夸张的想法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神经症患者往往缺乏成就——在任何方面,不管是事业还是婚姻、安全感还是幸福感,他都落后于他人——这使得他嫉妒他人,并因而强化了嫉妒的态度,这种态度是从其他根源中产生出来的。
这种嫉妒态度越受到压抑,就越可能被投射到他人身上,有时候会导致一种近乎偏执狂似的恐惧,害怕他人会在任何事情上都嫉妒自己。这种焦虑很可能极大地强化了他的逃避倾向,使他避免拥有任何事物或取得任何成功。
由于对权力、声望以及财富的神经性追求而导致的“恶性循环”,其主要轮廓可大致表示如下:焦虑,敌意,受损的自尊心;对权力等的追求;增强了的敌意和焦虑;逃避竞争的倾向(伴随着自我贬低的倾向);失败和在潜能与实际成就之间出现的差异;增强了的优越感(伴随着嫉妒心理);增多了的夸张想法(伴随着对嫉妒的恐惧);增强了的敏感性(伴随着新产生的逃避倾向);增强了的敌意和焦虑,由此而重新开始下一轮循环。
神经症患者(不管他是否有意识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不仅是一个真的非常不幸的人,而且他自己还看不到任何可以逃避这种痛苦的机会。他为了获得安全感而作出的种种尝试,被局外观察者说成恶性循环,而神经症患者本人却感觉自己无望地陷入了一个天罗地网之中。
这种逐渐形成的绝望感,乃是嫉妒借以不断产生的基础。它是一种“生存嫉妒”,是一种非常普遍的嫉妒。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对我所遭受的痛苦负有责任,那么,你们就有义务帮助我,而我也有权利期待你们的帮助。”它们往往取代了朝向积极目标而作出的建设性努力,而且通常情况下是盲目的、不分青红皂白的。
一旦他开始在自己的内心寻找邪恶的根源,就会感觉自己的痛苦是罪有应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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