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手心里的宝

手心里的宝

作者: 阳春白鹅 | 来源:发表于2023-11-27 01:00 被阅读0次

    保忠和雪翠的女儿生了孩子,他俩自然升级当了爷爷奶奶,老两口喜得合不拢嘴,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朋友圈发了一遍又一遍,邀请亲朋好友、七邻八舍、乡里乡亲都来参加孩子的满月喜宴。

    保忠是我姨的儿子,大我几个月,但因为同岁,又一起上小学,一个班同学,所以也不习惯喊表哥,“保忠保忠”的一直叫惯了。

    他们得了孙子,自然我也来庆祝。在我们村一栋四层楼房的二楼,三室两厅,里面挤满了人。通向厨房的走廊地板上摆满了特仑苏古城牛奶。客厅一角有两个帮忙的人忙着准备方便面和馒头,装成一袋袋作为回头(送礼的人回去时必须带的)沙发上茶几旁围着一堆年轻人磕着瓜子吃着糖谈笑风生。两个大卧室里也挤满了亲戚长辈。满屋里说的笑的热闹非凡。

    见我进来,雪翠拉了我的手,笑呵呵把我拽到厨房边的小屋里。小屋里床上、椅子上、地下的板凳上坐满了人,都是认识的我们家的亲戚。

    我急着问孩子在哪儿,雪翠说人多,怕吵到孩子,刚刚让邻村的爷爷奶奶抱走了,一会儿再抱过来。

    我说:“真好呀,雪翠,闺女去年结婚,今年得子,你真是好福气呀!”

    “是呀,俺稀罕得不得了!对了,你家格格有了没?”

    “没有,真是发愁,这孩子左一个不生,又一个要再玩两年,真是的!”我叹了口气,接着头脑发热,舌头一嘟噜就管不住了:“都结婚三年了,眼看着小三十了,别人见了我就问,我答多了都觉得丑,好像咱不会生……”

    话一出口,我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脸火辣辣的,心跳也乱了,嘴还张着但说不出话来,自己一个人尬住了,心里怯怯的,脸上可能就挤满了“对不起”,但是雪翠却并不在意,看着我笑了笑,似安慰,像安抚,那眼神分明清清爽爽,什么也没有。我这才放下了悬着的心,继续聊着。

    过了一会儿,外边又来人,她就出去招呼。我看着她,思绪飘飞到了三十多年以前………

    那时的雪翠,长得特别好看。长圆脸,嫩嫩的皮肤,一掐能掐出水来,唇红齿白,浓黑的眉毛下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我见过大眼睛,有的如凸出的金鱼眼,瞪着看人时只让人感到害怕;有的深不可测,目光锐利,眼珠不错地盯着你时你只觉得啥秘密都要露底。而雪翠的大眼睛让人看着喜欢,它总是水灵灵眨巴眨巴好像会说话。她还有一头乌黑的头发,被梳成长长的辫子挂在脑后,披在肩头,垂在胸前,仿佛一根鸡毛掸子撩拨得心痒痒麻麻还有点甜蜜的疼。

    当然,上面不是我的感觉,是保忠的。84年小学毕业后我成绩优异,被择优录取上了镇上的中学,当时这样的名额只有为数不多的三两个。剩下的就都去了中心校上初中,保忠就是其中一个,雪翠也是。保忠从北板桥出发,雪翠从东板桥出发,不约而同地到了渠头初中。

    雪翠坐在前面,保忠坐在她后面。上课时雪翠一会儿听讲看黑板,一会儿低头记笔记写作业,长辫子左摆右甩,游来荡去。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保忠就听不进课看不见老师忘了笔和书本,眼睛就呆呆地盯着那辫子,视线就傻傻地随了那辫子游移,心就甜蜜地荡起了痛苦的小涟漪。

    自此,保忠就喜欢上了那根辫子,爱情的种子在十四岁少年的心里悄悄地生了根。一年后,渠头不办初中,保忠回了村,小高炉上镢头打磙,煤矿上大钎装煤,干起了活儿挣起了工分。

    雪翠辗转也上了镇上的中学,重上初一,比我低了一个年级,但在同一个学校,当然,那时我还不认识她。

    一周上六天课,周日休息一天。镇上的学生跑堂,每天能回家。我们离家远的都住宿,周六下午放学后回家。说是远,其实也不过七八里地。但那时交通条件不好,不像现在有公交顺平坦的大道通向村村落落。我们全靠走路,有急窜的骑个自行车就算很好的了。

    保忠走上了社会,有且会骑自行车,他心里想着雪翠,就每周六下午骑着自行车去镇上中学,等学校放学后,看着雪翠出来,想骑车带上她。但雪翠只是不理,不看他,一个劲儿只管和同伴往前走。他也就不再说话,只默默地跟着。

    一条弯弯曲曲凹凸不平的小路穿过田野从镇上一直通向西板桥,插过西板桥村上了北板桥村口的火车站,跨过铁道走好长一截碎石小路才到东板桥村口。保忠就一路默默推着自行车跟着雪翠走,过铁道时车不好推,保忠撂下一句:“我到前面等你。”就绕远骑过去在铁路那头等着。等过来还是无语还是不看不说话,但保忠也不在意,始终保镖一般在雪翠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一直护送到家门口,看着雪翠进了黑漆大门,“咣当”一声把大门摔得山响,然后才恋恋不舍推了回他的北板桥家。星期天下午,又从北板桥家骑到东板桥,同样的过程再反方向来一波。

    一周又一周,四周一个月;一月又一月,六月过了半年;两个半年转眼新增一岁。一年里杨柳儿枯了又绿了,小燕子去了又来了,天气凉了又热了,池水冻了又化了,保忠追雪翠的步伐却坚定不移,雪翠无言的拒绝也亘古不变。

    终于,有一天,保忠找了我,塞给我一个信封,让我想办法给了雪翠。我说你自己给吧,他说人家不接。我于是欣然领命,就此认识了这个令我这个表哥魂牵梦绕的女孩。

    时隔多年,我一点也记不起这个信到底是送出去了,还是她根本就没接退回到保忠手里了,能记得的就是保忠找我,笨嘴拙舌,但意思清楚明白,我就要追她,她终究是我的,谁也别想!而雪翠也并没有因为信而有丝毫的改变。

    时间过得很快,毕业了,我们都没考上中专或示范。我选择复读两年上了师范。雪翠回了家,就此告别读书生涯。

    村里有好多保忠一样的男生,不读书在家高炉煤矿上班,空了一块儿喝喝酒。大家心照不宣,都喜欢雪翠,知道保忠一直在追,但雪翠并没有表态,所以都多多少少存点希望。

    那天几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在保忠家喝了酒,说一起去雪翠家玩儿。保忠因为要收拾残局,就晚去了一会儿。等收拾好匆匆忙忙上了大坡赶到,推开大门没进屋就听见里面热热闹闹,雪翠和几个男生说说笑笑。保忠那气就不打一处来,多年的苦追,多年的隐忍,多年的委屈,一下子就泛滥成河,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可能也是因为喝了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借酒浇愁愁更愁,愁到深处无处诉,化成一股恨悠悠,一恨雪翠心太狠,二恨爱而不能得,三恨朋友来抢夺,四恨自己气不争。越思越想越难过,笨嘴拙舌不出声,一把抓起了案板后的刀,手起刀落——砍伤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头,半截指甲血淋淋,扔下刀出门回家,气闷闷躺床上一天一夜,手也不包,饭也不吃,觉也不睡,失魂落魄,瞪着天花板,男子汉无声地哭了个天昏地暗。

    哭归哭,但哭完还是又去了雪翠家。这一次雪翠的爸爸妈妈哥哥嫂子笑脸相迎满接满待,说认定了保忠。

    订婚,一年后结婚。结婚前雪翠妈妈把保忠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跟他说,雪翠月经不调 ,周期不稳,很可能还不会生,让保忠思量清楚考虑周全,如果一辈子没有孩子是否还心甘情愿。保忠想都没想就说得斩钉截铁:“她是我脑中想心头愿,辛辛苦苦才追到手边,只要我天天见她在眼前,其它都不算问题不沾边。况且,哥哥结婚生子欢乐无限,姐姐嫁人有女兴高采烈,我们也一定不会差好些。”

    看保忠说得坚决,未来的丈母娘就放了心,把女儿交到了保忠手里。

    没想到真说中了,婚后果然不生。保忠不服气,带着雪翠走遍了村里镇里县城北京城,中药西药吃了一堆又一堆,雪翠苗条的身材被激素弄成水桶般粗的腰,红润白嫩的小脸也变得斑斑点点,肚子却一直不见起色。保忠心疼雪翠,再也不吃药,断了要孩子的念想。

    保忠家就保忠一根独苗,农村人对传宗接代又看得很重,儿媳不生,做婆婆的二姨难免私下里跟孩子唠叨。每逢这时,保忠总是轻言细语安抚妈妈,却从不让伤害雪翠一丁一点。

    后来,一个远房亲戚生了女儿,不想要,想生儿子,他俩就赶快抱了回来宝贝似的养着。

    我问过保忠,这么多年,有没有感到遗憾,他说:“一个男人,没有子嗣,看着别人家这个男娃那个女娃的,哪能没有遗憾。但话说回来了,我追求到了自己想要的,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走,不后悔!”

    “霞来了?”一声粗重的喊声把我从回忆中唤醒,原来是保忠进来了,旁边是雪翠,保忠把手自然地搭在雪翠的肩头,雪翠咧嘴笑着,依然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依然忽闪闪亮晶晶,看着就让人喜欢。

    她并没因我的失言而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我又想,有那么一个高高大大厚厚实实的肩膀可以依靠,她生谁的气呢?只有高兴,只有满足!

    因为,她是他手心里的宝!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手心里的宝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oxzwd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