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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回忆十四 忘不了的声音

插队回忆十四 忘不了的声音

作者: 涛声1949 | 来源:发表于2022-03-25 13:08 被阅读0次

    插队回忆十四  忘不了的声音

    记得上班时,当老师自然免不了要监考。考场里安安静静,根据规定,监考老师不可过多走动,更不可在考生旁边停留过久,只得长时间端坐在椅子上。保持这样的状态,瞌睡自然就来,就是喝浓茶也难抵挡。怎么办?我有办法:人不动,但思想动,头脑风暴,海阔天空。谁知这一来不要紧,不由自主,思绪又回到当年插队的生活。记得返城之后,时常做梦,大多梦到乡下。可监考时人醒着,居然也做起白日梦了,而且梦的又是山寨。人就是那么怪,让人受了那么多苦的地方,偏偏是最让人最牵挂的地方。

    记得那时星期天的早晨,照例会晚一些起床。其实也并不太晚,七、八点的样子。贵州早上七点天才刚刚亮不久,躺在床上,听着外面树枝上鸟儿在欢唱。有时候喜鹊一阵一阵的“恰,恰恰,恰恰恰”,哈!心中不由一动,难道今天有什么好事降临不成?但随之更多的是讨厌的乌鸦,扯着大嗓门“哇,哇,哇”,叫个不停,还拖得长长的,让人心烦意乱。远处不时传来什么鸟的叫声“谷谷谷---谷---(前面的三个谷是降-升-降调,最后的“谷”是去声,拖得长长的。),叫个不停,声嘶力竭。心里不禁奇怪,为什么这鸟老是躲在老远的地方叫呢?到底想干啥?房东家的公鸡天不亮就打鸣了,简直像传说中周扒皮家的鸡一样,不过却很少能吵醒我。院子里传来母鸡带着小鸡在“咯,咯,咯”地找食吃的声音,而下蛋的“嘎达”声还早。忽听隔壁六嫂拉长了声喊“吼---吼---”,便立刻听得各处的狗忙不迭冲过去,狗爪打在寨子的石板路上,“嗒嗒”直响。我知道一定是她家幺崽拉了,狗儿真的会舔屁股,真是恶心!可是要是有狗肉吃,我们还是要吃的。那时一个月碰不到一点荤腥,人馋得要命呢。

    寨子西头的老木,年纪虽小,做事可靠,放牛的活就归他了。他在寨子那头放开嗓子一声声吼“放--牛--喽---!”,紧接着各家就急忙打开牛圈的门,牛自己也知道,放风的时间到了,便慢悠悠的跑出来,爬到屋后面山坡的牛道上,汇成牛的队伍,向山里进发。此时牛鸣声此起彼伏,像是老朋友见面打招呼,甚是热闹。牛蹄沉重地踏在牛道的石头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加上老木手中挥舞的牛鞭“叭,叭!”响得清脆,还有他威严的吆喝“嚯!嚯嚯!”,组成了特有的农家早晨交响曲,真是雄壮得很呢!而下一场演奏,则要等到傍晚,等牛儿们在山里吃饱了,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再顺着原路返回,于是交响曲又奏了一回。

    因为白天劳累,我晚上总是睡得死沉死沉的,很少醒来。夏天临睡时,总不得不听一片吵闹的蛙鸣声和虫鸣声组成的夜曲,那是最好的催眠曲,尽管我那时根本不需要什么来催眠。(但是现在那里青蛙几乎绝迹了。晚上偶尔才能听到怯怯的一,两声鸣叫,随即就寂然无声。因为农药,化肥使用过量,田里连蚂蝗都死光了,蝌蚪更不能成活,这样的情况是普遍的,让人悲哀。)我偶尔有时候到了半夜,朦朦胧胧之间,依稀听见楼下还有“吱嘎--,吱嘎--”的声音。我知道那是几个小姑娘,凑在昏暗的油灯下,辛辛苦苦地编斗笠呢!她们起早贪黑,天天熬夜,每周勉强编成一,两个斗笠。等到赶场天,拿到镇上卖了,换一点盐巴,煤油回来,补贴家用。

    到了凌晨天快亮时,我起来方便,总能听到隔壁六嫂已经在舂米了,发出“咚,咚,咚”很有规律的声音。我曾经试过那玩意儿,一边脚要不停地踩,一边手要拿着长长的竹竿拨动石臼里的谷子,要配合好还真不容易。而且没多久腿和手就酸得要命了。等舂好了,还要放在簸箩里筛去糠皮。这个技术更难,好复杂的,我始终没有学会。要舂够一家人吃一天的米,得干一个小时才行。因此,每天女人们凌晨就得起来干活,那时的女人真是太苦了。难怪小姑娘一结婚,刚生了一个娃儿,立刻就老了许多。她们漂亮的青春时光太短暂了,仅仅是结婚前的一,两年而已。后来寨子里添了柴油机,有了碾米机,总算让这些女人们获得了一点解放,可以多睡片刻。当我高高兴兴开着碾米机时,心里想,我再也不必听每天凌晨那单调乏味,折磨女人们的“咚,咚”声了。

    晚上,我一般并不感到害怕。哪怕在抗旱时期,连夜抽水灌溉稻田,得守着抽水机,就一个人睡在坟地旁边。望着满天的星斗,瞥见不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亮光,不知是萤火虫还是鬼火,也不心虚的。侧耳听着抽水机稳稳当当“突,突,突”地欢唱,知道一切平安,就这样听着听着睡着了。但一旦机器出现怪声,便知道是进水口被草堵塞,引起机器空转,会立刻醒来,前去处理。

    但也有例外,那就是那些下着阴冷阴冷的毛毛细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寨子里一片死寂,连狗也躲起来睡觉了,突然从远处山上密林里传来猫头鹰的恐怖叫声“呼---,呼--噜噜噜”,好似幽幽的颤抖,真有点阴森森的瘆人,令人毛骨悚然。幸好我总是很累,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而睡着了就不知害怕了。

        令我印象最深的恐怖声音不多。有一次是附近寨子发生火灾。寨子里大部分房子不是泥墙稻草顶结构,就是木结构砖瓦房,因此一旦着火,火势极旺。稻草屋顶的泥坯房,在干旱时,只要有一个火星跳过来,便即刻着了。先是慢慢冒烟,然后烟越来越浓,最后是“嘭”的一声巨响,整个屋顶顷刻成为一个大火球,冲上天去,很快就消失了。要救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只能目瞪口呆看着。木结构的砖瓦房又是完全不同的烧法。一旦着火,火是闷在里面猛烧,温度极高,离开十几米的地方就烫得不得了,人根本无法靠近。记得我们借给老乡的一口大锅,里面装满甜酒酿,火灾后差不多整个都烧尽了,只剩下一小片铝。火场里发出响亮的“噼啪,噼啪”之声不绝于耳,那是木材在高温下迸裂发出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胆大的农民爬到旁边房子的屋顶上,把顶上的瓦片统统掀下来,然后再浇水,也许有希望保住房子。我想帮着去挑水救火,却发现腿软了,竟然连路也走不快了。原来,吓到腿软是真有其事啊!

        另有一次恐怖的声音是上山砍柴。七转八转,来到林中一小块空地,空地中横七竖八堆放着一些木材,好像被火烧过。当时很高兴,忙着捆起来,准备挑回去。等到一切就绪,忽然觉得周围特别安静,似乎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暗中盯着我看。猛然间,当地的一种怪知了,叫做“郎郎咧”,开始叫唤起来。发出“郎,郎,郎。。。。咧---”,叫声由慢到快,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我冷汗开始冒出来了,赶忙挑起柴火,掉头往外面跑。好不容易冲出树林,来到大路,才稍稍安心。可是这“郎郎咧”似乎还在头脑中回响。难怪从此后,我听见“郎郎咧”,就要想起这恐怖的经历。

        贵州的冬天,又湿又冷,寒气逼人。特别是遇到冻雨,如今叫做雪凝天气,更是冻到骨髓里,真让人受不了。天阴沉沉的,下着细细密密的小水珠,这水珠碰到任何东西便立刻结成冰。结果,手指大小的输电线变成了手臂一般,是原先十倍粗。于是,不是绷断,就是拉倒输电高塔。可我下乡那时,寨子还没有通电呢。但山上的松树,每一根松针都裹上了厚厚的冰,变成一串串胖胖的冰手指。结果树干当然承受不起,纷纷腰斩,发出清脆的巨响。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中,周围寂静到了极点。猛然之间,远处传来“啪---”的一声,极其响亮,在山谷中回荡,令人心惊肉跳。心中疑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出门向远处山坡望去,忽见一棵大树如巨人一般拦腰折断缓缓倒下,多么悲壮!随之传来“啪”的巨响。仔细看去,才发现山坡上到处是白森森的新折断的树干,简直是触目惊心!

        在农村,最喜欢听的声音是什么?原来是猪的尖叫。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有人家杀猪,意味着也许可以弄一点猪肉来杀杀馋。记得有一回杀猪,农民来请我们一个知青去当杀手。原来,这是一个“五爪猪”,就是猪蹄上不是有四个,而是五个爪。老乡们迷信,说是此猪的前世原来是个人,犯了罪,投胎变的猪。杀它之时,发出的尖叫之声,在远处听来,竟然是人在叫“救命!”不杀它自然不行,不得已,他们自己不敢动手,只好来请百无禁忌的知青了。而且许诺成功之后,杀手记一天的工分,还要奖励一斤猪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有人挺身而出,雄赳赳前去,抄起尖刀,闭上眼睛,按照老乡的指点,死命直捅进去。但觉热乎乎的液体溅在脸上,吓得他丢下屠刀,屁滚尿流逃回来,已是面如土色,过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还好,谢天谢地,他这一下,居然成功了!可我们在远处认真听了半天,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救命”的呼喊。从此以后,此君因此得意洋洋,这一天他自然不必出工了。他也很大方,与我们分享了猪肝。吃人的嘴软,大家都对他的英勇行为赞不绝口。如今见了面,总还有人要提起,大家不免哈哈大笑一番。

        在农村,最不喜欢听的是村里的有线广播。喇叭一响,不是队长催命般的“出工喽,出工喽!”的喊叫,就是反反复复播放不完的“造反有理”,“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红歌,搅得人心烦意乱。终于有一天,广播坏了,让大家清静不少。人人高兴,只有队长心烦。他必须来来回回跑加高喊,才能将大家赶到地里。这么费力,不得多吃两碗饭?而家里正闹青黄不接的饥荒呢。

        插队的回忆是无穷无尽的,正做白日梦,忽然惊醒。原来发现教室后窗有人探头张望,大概是校长吧,我朝他笑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好吧,梦到此为止,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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