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布很快便回来了。
他微蹙着眉,盯看她看了一会儿。
“你…怎么样?”玛尔塔被盯得发毛。
“应该是被怀疑了。”奈布移开目光,顿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玛尔塔。
“你现在,伤还碍事吗?”
“…什么意思?”
“如果有必要——我是说如果——尽全力逃。我那儿还有把枪,一会儿给你拿着。这刀你也带着备用,然后…”
“等等?有这么严重?而且,把我安排好了,那你…”怎么办啊。
“你不用管我。我比你擅长跑路。逃生还是没问题的。”
玛尔塔接住奈布扔来的伯莱塔M1934,又看了看手边那把军刀——给自己带着备用?这刀不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吗,可宝贝得紧。早上自己为了把刀要过来瞧瞧,可还费了好大劲儿来着。就这么轻易的送给自己了?这是得多仓促。
“东西你先自己收好。我也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你就给我尽全力逃。我不喜欢让自己的付出打水漂。所以,你最好给我好好活着,别让我白救你。”
“…喂,干嘛搞得这么壮烈啊!我就一个女人,你们是一支军队啊。他就算怀疑我的身份,也不可能这么看得起我吧。哪里的军官都有自大的通病。他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的。”
“万一你是个什么特工呢。”
玛尔塔翻了个白眼,“我要是个有预谋的特工,刚就把他杀了。我根本不会允许看到我的人活着出去。而且,他要真的怀疑到那个份上,刚刚叫你出去,就不会让你活着回来。逃?上级下个命令悬赏取你人头,你那群雇佣军弟兄还不是分分钟崩了你。我觉得这事问题不大。只要我不惹事,上边应该不会理我们。”
…好像有点道理。
…自己怎么会把这破事想那么夸张。太不冷静了。跟个神经过敏的蠢婆娘似的。
奈布瞅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后来就这么戒备着,提心吊胆却又相安无事的过了十来天。
算着日子,快撤军了呢。
所幸自己和那姑娘都还安然。
所幸没有谁于炮火中消弭的悄然。
他甚至想念一句“阿门”,尽管他这辈子都不大可能信神。
所以这算不算是,平安?
但生活啊,他是个狡诈的阴谋家。他总爱趁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在你身边开一盒“潘多拉”。你越是挣扎,他玩儿的越花。
奈布是被炮火声惊醒的。
他睁眼看到同样被惊得弹坐起来的玛尔塔。
他急忙扯开帐门。
目光所及,是血雨,是火海。是漫天的土砾与尘埃。
天色灰蒙蒙的。
如同回到那日一般。
不断地有战机掠过上空,甩下一枚枚导弹。也不断有战机被击落,和刚掷下的炮弹起化作狰狞的火。
他回头看向玛尔塔。
姑娘的双眼熠熠生辉,透着一抹狂热的视死如归。
她说,“看,我的国家。”
她的眼中灼灼燃着希望的火,是一种无比温暖的色泽。
她怎么这么兴奋啊。
她明明只是个败军之将,方才还无比安然地卧在敌人的床上。
确实,正在头顶肆虐的,是她祖国的军队。但是,杀敌立功的又不是她自己,她在这高兴个什么劲儿。
他这般想着,又觉得这些浅薄的思想有些太过苍白了。
她现在的感觉,他其实是懂的。
至少在成为雇佣军之前,还归属于自己祖国的时候,他是真真切切体会过的。
那种强烈的,振奋人心的归属感。
那是我的国家,强大的国家!他明白,当整个国家都与你并肩的时候,你确实是情不自禁渴望为之献出一切的。
于是他看向玛尔塔,后者正痴痴地望着炮火纷飞的天空。
温柔又坚定的家国情怀啊…永远都这么令人动容。
他搂过玛尔塔,向附近有掩体遮蔽之处跑去。
“别看了。他们,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玛尔塔跌跌撞撞地跟着他。
爆炸声和枪声的夹杂,使她来不及思考其他。
她一直也没分清,他那一句,是单纯的对战斗技巧的褒奖,还是,情话。
全军紧急部署。
奈布带着玛尔塔暂时找了个掩体猫着。
不是他怂,手里确实没有什么瞧的上眼的武器,军队的紧急安排中也没有雇佣兵什么事儿,找个地方先苟着总也比送死强点。
然后奈布发现不远处有个人,艰难地向这边爬行着。
是哪个倒霉蛋被炸伤了!
玛尔塔跟着奈布向那个蠕动的身躯跑去。
远看脏兮兮污秽的一团,近观此人,失了一条腿,脸上血糊糊的与泥泞混成一片。从蜿蜒流淌着的血迹看,大约是瞎了左眼。
那人颤颤地抬起一边手臂,希望得到救助——那手也血淋淋地只剩两个指节。
二人迅速上前给伤者的断肢处扎了止血带。
伤者痛苦地发出“嗬嗬”的喘息。
医护点离这儿很有一段距离,若是抬这人过去,保不准三人一起死在路上。
于是奈布叫了玛尔塔一起,抬了那人暂时到掩体附近避险。
他们把伤者平放到地上。
伤者吃力地拽住奈布的衣角,虚弱地吭唧出几个断断续续的音节。
奈布凑近去听。
他在说着什么含含糊糊的话。
“噢…萨贝达…萨贝达…怎么会这样呢…萨贝达…”
这人认得自己?
奈布急忙扯了衣料去抹拭那人已伤得面目全非的脸。
一种不好的预感。
随着污浊的抹去,伤者的面部轮廓显得越来越熟悉。
“长官?!”玛尔塔可不会忘记那天闯进营帐的男人,即使现在这张脸有一半已经血肉模糊。
奈布停下手中动作,颇为凝重地望着上尉。
上尉正在努力调整呼吸。
待气息稍平稳些后,上尉睁眼看向萨贝达,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士兵!”他在努力使自己嘶哑又虚弱的嗓音显得庄重而威严。
“长官,请指示!”生死一线的场面,总会有些悲壮的味道。无论多冷漠的人,也总要来应个景的。
“国家危机,奸党执政!乘吾辈舍生忘死,捍卫国土之际,奸党篡权,勾结外患,意欲尽诛我等忠志义士!”
上尉说到国家便慷慨激昂,急促的呼吸牵动了胸腹的伤,讲话被迫中断,咳出一滩血沫子。
奈布为他擦了擦血沫。
上尉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直直盯着奈布,目光炯炯。
“萨贝达!我的朋友!我知道,你是完全自由的,不需要关心政党的纷争。但是,士兵!我的朋友!我要去守护我的大义了,守护我的国家,守护我的信仰!今日,奸邪佞徒纵是尽弑我等,也难泯大义!为吾之国家战,为吾之信仰亡!萨贝达!士兵!奸党意图将我们旧党人的整个部队斩尽杀绝,他们的魔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我的朋友!我相信你的能力,希望你能顺利虎口逃生!去抗争吧,为了你自己的生路!朋友啊,年轻的朋友!快离开这儿,离开!”
奈布看着上尉,后者的脸上写满不甘,隐隐透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狂热——一如方才身旁的姑娘看到自己祖国战机时,那种寻到归属的狂热。
啊…军人的忠与义。
自己已经多久没体会过了。
“长官,恕难从命。离开这儿?像个怂包一样逃避死亡?萨贝达做不到。入了你们军营,就算是你们的人。千万军士共存亡之际,岂有苟且偷生之理。”奈布看着上尉,回了一个坚定的浅笑, “萨贝达近战敢自诩半个战神,但现今这炮火纷飞的,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横竖一个死,不妨更痛快些。我早些日子听说,营里有架F-35B。这一辈子啊,各种枪械都玩腻了,就是还没怎么上过天。您若是信得过我,不妨把那飞机借来玩玩。”
上尉是不会信他的屁话的。知道自己快死了,想开一次飞机高兴一下?他认识的萨贝达绝对不是这种没脑子的“及时行乐”主义者。那他为什么这样目标明确的借飞机…?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
上尉猛然抬头,望向玛尔塔。
奈布并不擅长驾驶飞机,既然目标如此明确的指向飞机,那么,这姑娘一定很擅长相关操作。
她,是个空军!
得是多么优秀的空军,才会被萨贝达这般看重?
上尉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你是…”王牌!
“嘘!”奈布夸张地比划了个噤声的动作,搂过玛尔塔,看着上尉,“长官莫急!对家的王牌,现在可是在我手里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