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前就是那士兵的尸体，刀口处还汩汩的淌着血。
她的袖口飞溅了猩红。前额方才被枪口抵住的地方，还留着未褪去的印痕。
还有什么可辩白？明明应该已在上一场战争中殒命的她，方才却从敌机下来。自称是前来投降，却毫不留情地杀了看守她的士兵。事后擦刀的场面，还恰好被匆匆赶来的自己撞见。
玛尔塔…呵，玛尔塔。
这是准备回来做什么啊，玛尔塔。
前不久的那场战争，虽然没亲自参与，但战况都还是实时关注的。战争的结局是我方惨败。上级送来消息，全军覆没。全军覆没！那意味着，我多少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没了。你，也一起没了。优秀得不可思议的你，明艳而灵动的你，娇憨又刁蛮的你，没了。那个天空中最优雅的精灵，没了。全都没了！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我那时有多么的悲痛欲绝！你是我见过最出类拔萃的空军，也是我见过最可人的姑娘。当年的，你，我，兄弟们，大家同甘共苦的场景，我一生都会记得。那时我刚从别的军区调来，人生地不熟。我冷漠孤僻，不善言辞。每天除了完成安排下来的任务，没什么其他活动。我在调来之前就已听闻，这边的军营里有个很有潜力的空军，是个年轻姑娘。区区一个小姑娘能有多大本事。我曾对你嗤之以鼻。后来亲眼见到了你才发现我错了。你令人叹为观止的飞行技巧真的无比惊艳。然后你从战机上下来，直直冲我走来。你说，嘿，新来的，交个朋友呗！然后你就成了我调换军区后的第一个朋友。你带着我融入新的环境，尽管我还是那么冷漠孤僻，不善言辞。后来一起出生入死的经历，让我终于真正被这个圈子接纳。一晃就是三年。那个时候，我感觉全军营的人都认得你。连一向以严肃著称的军官看到你，都会微笑着颔首示意。再后来，你越来越优秀，成了军队的一张王牌。我也渐渐晋升到这个位置。我看上去总是严肃阴沉，因而士兵大多惧我畏我，也只有你偶尔会对我轻松地笑一笑。我不知道对你到底是个什么情感。不过大约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但现在，什么都变了。
战争惨败。兄弟们都没了。你以这样的姿态突然回到我面前，挑断我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我是一个阴沉寡言，冷漠孤僻的中将。你回来之前是这样。你回来之后，也只能是这样。
你回来了。却是这样独特的出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方面，无比珍视的人死而复生，我欣喜若狂。另一方面，你却拿起背叛的刀刃狠狠戳着我的脊梁。
玛尔塔…玛尔塔…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中将走近了，粗略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随后凝视着她双眼。那目光含着深沉，比以往凌厉更甚，似乎就要把她钉穿。
玛尔塔又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帘，试图避开他的目光。
“…亨利。”
中将没说话。
玛尔塔鼓起勇气抬头迎上他的双眼，“亨利，让我出去，我要去找个朋友。”
中将沉默着，嘲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挑剔一件可笑的玩物。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离开这儿？战俘小姐。”
中将特意加重了句末的称呼。
玛尔塔迎着他嘲讽的眼神，暗自紧了紧袖中的刀。
亨利…
是，我是敌机上下来的投降者，我可耻可笑又可悲。我杀了自己的战友，我可恨，我十恶不赦。
但我不是你的敌人。我还是玛尔塔，从前那个玛尔塔。我唯一的变化，就是心里有了一个他。
我没有背叛组织，更不会通敌卖国。我只是在生死线上走了两趟，现在爱上了一个特别棒的人。我也没想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去找他，然后就像没回来过一样，带着他悄悄走掉，然后找一个安全又平静的地方，守着他混完后半生。
他救了我两次，我欠他两条命。我现在要去找到他，帝他离开战火，这算还他一条。然后我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上，跟着他同死同生，算是第一条。若是他不同意我陪着他玩命，那就给他生个大胖小子。那个家伙啊…对我特别好。我就不信，到那个时候，他会舍得丢下我再跑到战场上来送死。这也算保他下半辈子性命无忧了吧！所以这算还他第二条。
我玛尔塔不喜欢欠债。尤其不喜欢欠情债。我欠他的太多了，所以我得用余生慢慢还。我也不想欠你什么，所以现在，你也别包庇我。如果这个时候你要开枪，那就别管我是不是故人。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谁都拦不住，你也不行。如果你执意拦我，我会跟你动手。要动刀子的时候，我绝不会手软。所以，你也别手下留情。我现在既然站在这儿跟你对峙，就根本没把你当故友。玛尔塔还活着，但你们的玛尔塔在上一场战争中已经死了。现在的玛尔塔是他救下来的，现在的玛尔塔是他的。从身到心到生命，都是他的。但玛尔塔还是原来的玛尔塔。玛尔塔永远不会背叛国家。玛尔塔又不是原来的玛尔塔了。我玛尔塔怀着为国捐躯的信念，在生死线上翻飞了四年。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为国家从来都是甘于奉献，对安排的任务也从来都是心无旁骛。只如今，突然有一人横插一脚，把我从阎王面前拎回来，惯着宠着，这才有了这么一点点的私心，所以，也希望你能成全。
中将依然一脸嘲弄地站在那儿，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玛尔塔定定的望着亨利，眼中是平淡的决绝。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对不住了。
“让不让，可不是你说了算。”
寒光一闪，玛尔塔倏地发动了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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