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都是被绿意遗忘了的城市，倒不是这里的人不愿种绿植，而是任何植物在这里都没有办法存活。
魇都曾经的市长说，“没有植物净化空气，那就自己造!”
于是魇都开始注重科技发展。
在那位市长离世后的几年，魇都的科技发展已经走到了世界的前面，被誉为“未来之都”。
魇都林立的钢筋铁楼外像覆了一层水膜，细看会发现，那些是白色透明的爬山虎，魇都人将那些爬山虎叫做“水滤”。
魇都人不喜欢绿色，他们认为绿意抛弃了自己，所以他们也选择抛弃绿色，同时为了不遮挡光线，影响室内可视环境，把水滤做成了透明的。
水滤会代替植物净化空气，从外观上来看，它和真正的爬山虎似乎只是颜色的不同。有风吹来时，水滤的叶子会随风舞动，看上去就像粼粼的水面，“水滤”的名字来源便是这样。
在魇都刚开始发展科技那几年，城市没有植物，人们苦不堪言，那时死了不少人，现在的魇都人口大多是从别的城市迁移过来的。
关莹就是从别的城市转学到魇都七中的。
关莹虽然还只是个高二的学生，但她发育得太好了，胸前那沉甸甸的几两肉总是会引来路人古怪的视线，尤其是她还穿着校服时，甚至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向她询问价钱。
身材带来的困扰让关莹抬不起头，她总是习惯性地低头，习惯性地驼背，只希望大家不要关注她的胸脯。
魇都七中的女款校服是靛蓝西服套装配及膝黑色褶裙。
关莹今天第一天去学校报道，她规规矩矩地穿好了校服，她本想把西服外套扣好，可胸部实在太大了，扣子全部扣好外套就会绷起来，于是只得放弃。
讲台上老师正在介绍关莹，关莹一直不敢抬头，地面上她看不到自己的脚尖，只能看见鼓起的白色衬衫。
台下传来男生们的口哨声，不苟言笑的中年班主任只是敲了敲戒尺，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安静。”
关莹更加抬不起头了，她羞赧了脸，说不出一个字。
关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景，每一次她都会在心里祈求，“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有人能帮我吗？”
毫无意外的是，根本没有人会帮她，男生们合伙起哄，女生们冷眼旁观。如果起哄的男生里有其他女生暗恋的对象，那关莹会被锁在厕所里，老套地被人用一桶水泼湿全身。
关莹转学的原因，就是被女生孤立，被男生戏弄。可她太懦弱，她不敢反抗，也不知道怎么反抗，只能不停地祈祷，指望出现救世主帮自己。
关莹从来没遇到奇迹，她迎来的只是一次次的失望，但是再遇到同样的事情，她也只会沉默地祈祷。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这种事，关莹都没办法适应，时间漫长得让她窒息。
教室后门传来重物撞击木门的声音，停滞的时间就像一面镜子，这一刻，镜子破碎的清脆声将关莹拉回现实。
后门处站着一个拿着板凳的少女，她扎着双马尾，齐刘海微微有些遮住眼睛，西服外套松垮地缠在她纤细的腰肢上，她没有穿配套的校服褶裙，穿着明艳活泼的红白格子短裙，笑容张扬明媚，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狡黠的面孔比她的金发更加耀眼。
少女很瘦，露出的腿部肌肉线条很漂亮，她单手拎着椅子，木门上被她砸出一个深坑。
中年班主任皱眉，语气不耐，“唐璐，你又在发什么疯？”
唐璐摊手耸肩，挑衅地看着起哄的那些男同学，“老师，教室里怎么这么多苍蝇，嗡嗡嗡的，吵得我脑子好痛啊!”说完她夸张地把手放脑袋上，就像快晕厥了一样。
下一秒，唐璐晃晃悠悠地就坐在了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抱起双臂看着所有人。
班主任眉头越皱越紧，“你姐姐呢？”
后门再次传来轻响，一个披散着长发的女孩把课桌放在了唐璐旁边，她的校服穿得很齐整，嗓音略显冷淡，“老师，我在这里。”
少女转头看着班主任，那是一张和唐璐一样的脸，不过那张脸神情更为冷淡，齐刘海打理得一丝不苟，她冷漠的神色竟和班主任有几分神似。
班主任神色好了几分，淡淡开口，“唐青，把新同学的桌椅放你旁边吧，唐璐坐你后面去。”
唐青情绪没有起伏，“好的。”
然后唐璐笑嘻嘻地准备去把自己的桌椅移到唐青后面，唐青看了一眼唐璐，唐璐顿了一下，先把墙角的桌椅往后移了，再移靠过道的桌椅，随后，唐青很自然地把新搬来的桌椅放入了靠墙的位置，然后把最初靠墙那张桌椅移到了新桌椅的旁边。
班主任看着姐妹俩的行为，什么也没说。
关莹看着姐妹俩轻松地搬桌子换桌子，心里蓦然有了一股暖意，当她坐入靠墙的位置时，竟有了一种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关莹浅笑，心里却在想：真好啊，我的愿望被回应了。
午休时，唐璐拿笔戳了戳关莹的背，关莹回头，看见了趴在课桌上看着她的唐璐。
起先没有细看，关莹还以为这对姐妹是混血，现在离得近了些，低头正好看见唐璐的发缝，有些许黑色的痕迹，关莹这才知道，原来这对姐妹的头发竟是染的。
唐璐注意到了关莹的视线，她一手撑起脸，一手卷起有些干燥的发梢，邪邪一笑，“好看吧这个颜色。”
关莹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仅仅只是和唐璐对视了一眼，她的脸就红了，她讷讷地点头回应。
唐璐瞥了关莹一眼，微微叹息，“可惜就是不好打理，不管我怎么弄，头发都很干燥，我姐姐的头发就不会这样。”
此时关莹身侧响起唐青有些慵懒的声音，“因为你太懒了，从前就不爱打理自己的头发，现在就算想打理也不行了。”
关莹转身看着唐青，她的头发真的像丝绸一样顺滑，发缝一点黑发也没有，好像她本来就该是这个发色一样。
唐青戴上金丝半框眼镜，刚睡醒惺忪的双眼柔和了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感，她对关莹说，“如果不是她求着我陪她染发，我是不会染的，这种发色的头发打理起来确实很麻烦。”
唐璐撇撇嘴，“可是这个颜色很棒啊!我可是不良少女!不良少女就该有不良少女的样啊!”
关莹不知道说什么，有些局促，这种和同龄人闲话的经验，她几乎是没有的，所以她只能看着姐妹俩交谈。
唐青似乎看出关莹的尴尬，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唐璐，“好了安静点，别打扰别人休息了。
唐璐乖巧地闭上了嘴巴，直到放学都很安静。
七中放学时间很晚，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学楼时，夜幕已经降临，街上亮起泛黄的灯光。
关莹刚搬来魇都，对路段还不太熟悉，她跟着手机上的导航转了很久，最后撞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事上。
关莹的手机掉在地上，她忙低头道歉，一双白皙的手捡起了关莹的手机，手的主人将手机递给关莹，关莹被那抹冷白晃得失了神，抬头才发现是唐青。
唐璐在旁边揉着自己的胸脯，语气微恼，“走路不要低头看手机啊!”
关莹被这话吓了一跳，面前场景和过往记忆重叠，周遭全是讥诮的声音，那些女孩用书脊戳着她的脑袋，将她逼得步步后退，最后……最后没了退路，她身后就是敞开的窗户，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关莹好像忘记了什么，但她不愿意想起，她像陷入了一场梦魇，黑暗即将吞噬她。
一双冰凉的手将关莹拉回现实，关莹模糊的眼里映出两道人影。
唐青微微皱眉，她的双手还捧着关莹的脸颊，诡异的是，关莹此刻想起的却是下午班主任皱眉的样子。
唐璐在旁神色关切，有些疑惑，却还是喋喋不休，“你没事吧？撞疼了？都叫你走路不要看手机了……”
唐青这次没有打断唐璐的话，她从怀里拿出一块绵白丝绸手帕，轻轻擦去关莹眼角的泪水。
关莹看着手帕湿掉的一角，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中将手伸向那块手帕，“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把它洗干净还给你的!”
唐青却比关莹更快一步，她将手帕收好放入衣兜，淡淡开口，“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唐璐在旁边转了转眼珠，狡黠一笑，“想要道谢的话，我有更好的方式。”
唐青转头看了妹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关莹看不明白也说不清楚，她愣愣地回答，“什么？”
唐璐拉上关莹的手，冲她粲然一笑，“等下你就知道了。”
昏黄的路灯下，唐璐背上好像长出了红色的膜状翅膀，关莹再看时那翅膀却消失不见，故而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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