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颜玖言/弗德洛娃
自闭,叛逆,抑郁。我好像一直在生病。
“啊?你有病?”
大惊小怪啥,我有病你有药啊。再说即便你有药我也不吃,咱非亲非故,我凭啥占你便宜对不?我的病我自己都能治。不过是没事儿就想着:我啥时候死?怎么死更好?但你猜怎么着?没错,我还活着呢。口中嚷着想死的人,结果比谁活得都卖力。
怎么活下来的呢?
小学时看《红楼梦》,即便只有半部,也让我如痴如醉。几岁的人,早把曹雪芹想象了千百遍。该死,谁是曹雪芹?他是男的女的?他怎么这么牛?他的身体里到底住了多少人?怎么?他的文字是自带开关的吗?让我哭我就哭,让我笑我就笑。可我又不能恣意哭笑,总要在自己的角落里,不打扰别人最好。嗯嗯,我认字了,我就可以写日记。小时候的日记,只是偷偷写在纸上,写完撕碎它。“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这里的哪一个字我不认识呢?单拿出来我都认识,我却没有办法把它们放在合适的位置。原来,我与文字之间,终是有着距离。
初中时看遍琼瑶的小说,但你现在让我讲给你,我只有沉淀在心底的文字:人生是奋斗和挣扎,难道奋斗和挣扎是可耻的吗?有一回,我鬼使神差在作文本上写下了:生者何欢,死者何惧?结果老师没搭理我。一如既往把我的作文贴在学习园地。完了,这下死不成了,身为作家的老师都没追问为什么我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一篇篇范文还有变成铅字的报纸把我架在了作家的圣坛上——我再活着看看。从此把悲喜写进带锁的日记本里。我开始试着把文字当作朋友。
我喜欢倾听。你尽管为我歌唱,我会静静欣赏。你放胆为我写信,我会用心珍藏。于是,把很多文字请进我的生命里。说实话,我恨不得把所有的文字都请进来,我要把它们堆砌成我的王国。为我讲故事,也接受人们的膜拜。
奈何文字是有生命的,我想把它们捆绑起来贩卖,它们似乎并不愿意接受我的摆布。毕竟,它们不仅有大有小,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它们还有自己的思想呢:主人,你的世界里太挤了,我们出去透透气。
走吧,都走吧。文字出走的岁月,我的世界空空如也。
青春漂泊的日子,忙着恋爱,忙着生活,还没忘把一首一首循环听的流行歌抄在日记本里。
一晃就到了中年。才发现没有文字的青春都是瞎折腾。那就该看书看书,该码字码字。这个年纪,还有文字作为灵魂伴侣,实在是幸运得很。
昨儿失眠突然来袭,搞得我措手不及。这事儿整得,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打开窗帘,寻思赏赏月也好。结果没预约人家不见我。我总不能大半夜跑出去吧——古城大街也得休息不是?
前儿我发烧了,温度计显示:38度5。但是这个烧来得有点儿莫名其妙。我不咳嗽,这也不疼,那也不痒。天降高烧,浑身冒火,呼呼往外蹿。
我赶紧往回捋,两天里我只做了一件事——
昨儿二刷《第二十条》。
前儿一刷。
这分明是往我平静的生活湖水里投进了一颗石子啊,我心泛起涟漪。啥叫演技自然是轮不着我来评价,但啥叫编剧啥叫台词啊,这就是。前一秒让你笑,后一秒让你哭,再过一秒又让你哭笑不得。
“法,不能向不法让步!”“我们办的不是案子,是别人的人生!”“法律是让坏人犯罪的成本更高,而不是让好人出手的代价更大。”
……
咱就说,哪一句不是振聋发聩?哪一句不是直击灵魂?
能让我连刷两遍欲罢不能、情绪波动太大体温飙到38度5的,还得是老谋子。必须把这个写进我的日记。
那天你问我“写作是什么”,我当时被问住了:我刚翻完《写作是什么》,摘记新鲜出炉。尴尬不?那是尴尬得相当激动。和韩明吃了芥末面皮似的,如鲠在喉。
但凡你不问我,我这走马观花翻书的人,脑子不思考快锈住了。所以,尴尬是真尴尬,但激动也是真激动。
智商回来了一点儿。
现在我想说,38度5。
是的,写作就是码字,文字就是38度5,先让自己热血沸腾。
而我,惭愧的是36度5的碎碎念居多,甚至还夹杂着颗粒度对不齐的混更文,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猴年马月能给自己的心灵来个SPA呢?
后来,渐渐有了温吞的37度5,连正经烧都不算。估计不等我赶到医院就退烧了,这样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无所谓文,无病呻吟。我还遇见最好的自己——白日做梦呢吧。
我自己看了不发烧不感冒的,既不能招我哭引得我的同情,也不能逗我笑激发我的热情,你说,要我这一堆文字有何用?不生不死,不死何生,向死而生。
好吧,咱说回38度5。
失眠的夜,发烧的人,不写作我能干啥?难道去大街裸奔吗?忽然想起朋友圈。我已经在我的朋友圈里挺尸很久了。那里如同我的太平间。横线是我白色的遮羞布。前半生无论是非成败,早已盖棺论定。哈哈,余生很贵,还不得好好再活一回吗?
生来简单,那就活得率性从容。
嗯嗯,活出麻辣滚烫的人生。
偏偏我是个假天秤座,无趣至极。懒得要死,忙着导我的内心戏。
师父说:娃娃你俩有一拼。
可是我社恐哎。我得矜持点啊。
结果没绷住。聊了有十句吗?搞得像追你似的。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
文字是什么?文字是让生命鲜活,故而上天特意安排字精灵开着船来渡我们。
今儿晨练遇见了一个大姐,站在天地间哇哇大哭。她在哭什么?为什么在公园哭?大清早站在雪地里哭得旁若无人,晨练的人怎么看?她当然不在乎。是什么样的悲伤才会选择出来哭?家里不能哭吗?还是晨练时接到了什么不好的电话悲伤没忍住?不得而知。然黛玉荷锄葬花时,宝玉听到《葬花吟》哭又是为了什么?我们就一定知道吗?
或者,我们都需要一个出口罢了。
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
默念两遍走过去——我挺想去给她一个拥抱,却又怕她并不需要。
我们真能把那些坏情绪倒给别人不成?谁会允许我们倒?真倒出去我们就一定轻松了吗?倒不如自已和自己和解。怎么和解?文字就是最好的桥梁。
前半生我以为我是自己的主人,其实也不过是生活的奴隶。人一旦活明白了,基本上保持在正常的36到37度,挺好。于我,无悲无喜,那不就生不如死了吗?我不会站在公园里仰天大哭,也不会一个人仰天大笑。我的喜怒哀乐都在文字里,我安排不了自己的人生,干嘛不塑造点主角出来,有姓名的,没姓名的,有姓无名的,有名无姓的……
那些我想要的人生,不都在文字里吗?
雪大了起来,你那里下雪了吗?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亲爱的,我是说把我们的字精灵拿出来放在雪地里。忘了告诉你,我偷偷算了一下,38.5与35.8的和除以2居然能除尽,且,在正常范围。
瞧瞧,居然能除尽。怎么可能是居然,是必须。
凡事都可以一分为二,你见过没有不能被二除尽的么。当然有。那就是爱,对文字的爱,怎么可能去一分为二。
总不能说因为我爱文字,所以分你一半,就好像你没有文字一样。可明明看着文字每天包裹着你,你纠缠着文字,几十年如一日。
就像你冬天穿那套华丽的袍子,就算里面光着,38度5的身子瑟瑟发抖,也要让俏丽的皮囊锁住冬天的寒冷,让雪花尽情地在袍子上奔跑、追逐、滑行和滚落。
即便有时候滚落的是变态情愫,但也不能说滚,要说滚滚。滚滚是红尘,是熊猫。
我们都喜欢滚,你滚在沙滩上,我滚在森林里。而且喜欢有多远,滚多远。而今天,我们一起,都滚在文字里。
人生海海,文字漫漫。
还以为本身并不会有过多交集,就算有文字,那又如何。你在我的世界掠过,我在你的世界飘过。只一个眼神看过去,就能会意全部。只一个留言砸过去,就能叩击心扉。
但是因为文字,我们滚来滚去,床单都滚坏一床又一床,终于滚到了一起。
你的文字在前面,我的文字在后面,这只是开始。待树上的大雪完全融化,雪里的文字也跟着一起流走、混和、渗入和悟透。你我便鬼混在一起,搅和在一块儿。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38度5,我35度8。你高温,我低温。
你我都不正常,说的是温度。不是身体的温度,是文字的温度。用温度去判断是否病态,还是常态,可能会很偏态。温度只是世俗,人渡才是天意。
无论是天意还是人为,温度就在那里,可测可量,但又不可估量。
有文字在,我们并不是俩人,是三人。文字、你、我。这不是一家三口,这中间有个第三者。至于谁是,雪花知道答案。但是这个冬天,雪花说不会再来。年都过完了,再来招人唾弃。
很多真相都没有答案,正是因为没有答案,世上的真相只是意识的投射。
就像在我的眼里,可能没有你,也没有文字。遇见并非是事实,只有爱过才真实。
也许在你的眼里,亦没有我,没有文字,遇见的莫非是另外两个你自己。
就像你高烧到38度5,拥有滚烫的内心,释放出热辣的文字。但其实,身体是颤栗的。那寒颤,冷,冰冷,至35度8。在你外面,我寒冷彻骨。
外表冷若冰霜,内心骄阳似火。文字热辣滚烫,真人羞涩怕见光。
如果不在文字里撒欢,那天地间岂不毫无生趣。有时候大自然的美,没有灵魂在里面闹腾,便会少更多浓烈烟火气。
文字需要烟火熏陶,即便没有烟火,有烟即可。烟里面能冒出火,也能冒出文字。
烟也是有温度的。有时候文字里的温度,光有体温计是测量不出结果的。用温度计去测量文字,温度计可能报废。高时太高,低时太低。有时极热,有时极寒。
凡事太过极端,都是一种病态。有人把这种自然现象叫做完美,极致的病态就是完美的艺术。
文字是艺术,艺术也会生病。
别想着文字能治愈,有时候也会致郁。艺术能送人直上青云,也能令人魂飞魄散。有时能让活人死去,也能让死人活着。
成疯成魔的艺术世界,无所谓活着与死去,只有迷醉和粉碎。
人活在世上,最终不能靠着什么去拯救自己的灵魂。身体靠不住,精神靠不住,文字更靠不住。
忏悔,只是浪费时间。
那个嚎啕大哭的女人,想靠泪水止住痛苦。只不过泪水是咸的,哭多了自然口干舌燥。别说她停止哭,痛苦就会停止。不会。就像停止写,困惑依然不会烟消云散。
哭得久了,觉得没趣了,哭声自然会停止。哭能解决什么问题呢,除了情绪宣泄,除了极怂和示弱,还浪费纸巾。
写得久了,觉得有趣了,写作自然会前行。写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有时候能解决怎么打发时间。在怎么打发时间里,文字给出了方案。
文字是浪费时间的方案。
不只是能浪费作者的时间,还能浪费读者的时间。不只是时间,还有钱。钱是很多人的信仰,所以也浪费了信仰。
如果阅读的时候刚好能晒着阳光,那也浪费了光。如果阅读的时候刚好淋着小雨,那也浪费了雨。如果阅读的时候刚好电闪雷鸣,那就躲在文字下面,定能逃过一劫。
所以文字,可能是救赎。至于救的是什么,也许是意识。
世界是繁杂的,文字的世界也一样。没有一寸土地是纯洁的,没有文字是绝对干净的。
除非只有意识,没有肉身,就像赛斯。活在人类之前,高高在人间之上。但那高洁的灵魂啊,但凡从人间穿行,都难免落入一粒pm2.5。
污染,无处不在。文字也一样,灵魂亦无净。
就连月亮,有时候周围也毛毛刺刺,看上去并没有修整干净。那能说嫦娥不善于打扫卫生么,可以雇保姆,但不能让兔子去打扫。
兔子是玉兔,玉很珍贵,就像遇见。遇见如果不珍惜,就像月亮外围那圈光晕,朦胧但不清澈。
朦胧是美,清澈也不丑陋。
而文字有时候也不清澈,但是很清白。这就又回到那三者之间的关系,到底谁是清白的。真的是文字么,亦或是你,或者是我。
清者自清,白者自白。
写字不是为了清白,也不是为了自白,而是为了自由。
那幅外在的皮囊,羞涩难以示人,所以都穿上了衣服。但并不是穿上衣服就能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比如说月亮。
为何嫦娥一直在月亮里,因为少一个天梯。这个天梯通向月亮和人间,最好是直达。如果有个拐弯,那也是拐到神仙。
天梯就像有些商场的直梯,就像有些景区的卖点。那高耸入云的并非都是高楼大厦,还有梯子。
要是有了天梯,这个天梯也可以带电,也叫电梯。如果有电梯,嫦娥莫非早已下凡,也开始码字。
如果嫦娥写字,会不会写到人间,人事以及有些人干的并不都是人事。人间之事,嫦娥也爱莫能助,就算写,莫非也逃不过日更和碎碎念。一念万字,再念千万字。
千万次的追寻,追的是文字。
如果我们不写字,只穿着衣服,那怎么知道有嫦娥,有玉兔和月亮。怎么会知道在月色里,能遇见文字和你。
脱离于衣服的包裹,是否敢在文字里裸露,光着在太阳下,在月亮里。不给文字穿任何衣服,不让文字有任何约束,哪怕一丝一线的捆绑,都烧掉吧,都焚毁吧。
给文字全部自由,在思想的游历当中,在灵魂的流浪旅途,跳脱于肉身的禁锢,把这人世间遍游。
文字就是自由,文字就是天梯,润色全靠月色。月光的冷辉,保不齐也只有35度8。
既然是天梯,能到达月球,也能直抵太阳。说不定以前那八个太阳,就是后羿用文字射下来的。在文字跟前,剑也失去了光芒。如果没有文字,怎么诠释剑的锋芒。
剑一出鞘,就像离弦的文字。因为面向太阳,就算阳光照耀不到,也会身披霞光万丈。你在那道光里,热情似火,浓艳炙热。
还以为自己脱离了灵魂,以为救赎就是逃离,逃离就是远离文字。但怎么能够逃离双脚踩着的这方寸之间。
特别是离太阳越来越近,顿感越来越热,直到热至38度5。还以为穿得太厚,原来是文字太薄,薄得像窗户纸,阳光一捅就破。
文字像阳光,阳光像手指,文字就是手指。除了指点江山,还能描画山川。而我们手牵手,不是用手,是用文字。一个38.5°C,一个35.8°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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