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华寺
上星期天，姐姐打来电话让我找爸爸谈谈心，说是近来生意不好，爸爸愁的头发都白了。
我听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最近太忙，已经很久没有给爸妈打过电话了。
通讯录菜单滑到爸爸那一栏，看着上面最新一次的电话记录是上一次，我不禁开始检讨自己——我是不是太忙忘了给爸爸打电话了？
记得小时候，除了我姐，我在家里最黏的就是我爸。老话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也许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我格外的黏我爸。尽管因为生计他不得不远离家乡四处奔波，但在他在家的日子里，我还是喜欢黏着他，看他打牌，看他洗菜，看他干很多事情。有时候他和妈吵架了，我也更喜欢跟着他。
妈有姐姐陪，我陪爸爸就行了！
而他每天都乐呵呵的，很少跟人吵架，即便是遇上了不公平的对待，只要事儿小，他也会笑笑把这事儿揭过。他面颊黝黑黝黑的，一笑褶子鱼尾纹都能堆一块儿，跟缺心眼儿似的，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事能够打倒他。
后来不仅是他要远离故土，求学的我也因为经济原因，总不能常回家。
从我上初中开始，就去了城里面留校住宿。学校管得严，不准我们带手机，要给父母打电话只能通过老师给家里传信。那时的我还不懂得思念为何物，只是在别的家长带着零食和水果来看望自己的孩子时，有些羡慕。
我打小就知道自己家里穷，所以不能像城里孩子一样在城里住，不能像城里孩子那样随意玩电子产品，也不能随时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不能撒娇，不能馋嘴，不能怕麻烦怕吃苦……
可我总归是羡慕的！
就像我八岁生日那天，我捧着手里的红鸡蛋，脑子里想的却是刚刚在电视上看见的生日蛋糕。第一次听说，原来小孩子过生日，吃的是蛋糕呀。
后来那一个鸡蛋，我记了好久好久，直到现在。
初三那年，我家被列入了精准扶贫。爸爸的日子好过了点，可也只是比之前好了一点而已。他还是像大多数同乡的农民工一样，住着破旧的房子，吃着清淡的饭菜，早出晚归，辛勤劳作。
可爸爸从来没有因为贫穷亏待过我和姐姐，姐姐成绩不好，他送她读完了大专，我成绩稍微好一点，就送我去了城里最好的私立中学。到现在姐姐工作了，我也上大学了，他也还是在为了我和姐姐担忧——长女体弱个头小，出去工作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幺女性格要强，以后肯定会吃亏的……
想着想着，我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爸爸今年多少岁了来着，四十五？不，前几年我上高中的时候他就四十五了。
上一次找爸爸问建档立卡的事情，那一次他说什么来着。
脑子里琢磨了半晌，才想起我爸已经四十九了。
是大多数人想着养老，买保险的年龄了。
可我爸还在想着他的两个女儿，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孩子，还在想着孩子的今后。
他比大多数人都苦了许多。
眼眶一酸，我忙挂掉了手里的电话。转而打开微信，慢慢滑到了爸爸这一栏，点开，打开了视频通话。
“嘟~嘟~”
“搞什么啊？”手机里传来了爸爸的声音，声音略显疲惫。
我揉了揉鼻子，看向爸爸：“没搞么，这不是姐打电话来说你生意不好吗，我打电话来问问。”
手机里的人沉默了一瞬，然后呵呵地笑了，“是不怎么好，今年疫情严重嘛，都不让我出省。”
“那也没办法啊，安全重要。”
“是是是。”手机里的人肿着眼睛连声回答。
我默了默，看着爸爸满是血丝的眼睛，“你眼睛怎么回事，那么肿？”
“没什么事”，爸爸脸上挂满了笑意，连带着泛白的鬓角都带着弧度，“就是天天起床看电视，把眼睛看坏了。”
“那为什么一大早就要起来看电视呢！”语气有些重，但想到最近生意惨淡，说完我就后悔了。
“……哈哈哈，也是也是”，他附和着自己的幺女，“我以后不会再一起来就看电视了，怪坏眼睛的。”
手机里回荡着他的笑声，我沉默着看着他扭头看向屏幕外的电视。
“那，也行。”
“……”
过了一会儿，手机里又传来爸爸的声音，“你最近吃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我看你上回发的照片里面只有蔬菜？”
“哪有”，我鼻子有些酸，“那是青菜炒肉，我最近减肥，吃清淡点好。这里面还有糖醋鱼呢！”
“糖醋鱼？也没看见啊！”
“那是我都吃光了，食堂阿姨人好，给我多打了几勺肉，我都吃完了！”
“哦哦哦”，里面的人连声答应，又开始乐呵呵，“但一星期吃一次这样的就行了，还是多去吃点肉，鱼肉不解馋，光吃蔬菜也不营养。”
“嗯。”眼眶变酸了，我慢慢偏头看向桌上的多肉。
“……你是不是钱不够了？之前听你妈说，你双十一买了过冬的袄子，现在是不是钱不够用啊？”
“没有，你听她乱说”，勉强把头调转过来看向爸爸，但嗓子还是哑的，“我们学校要发贫困助学金的，我还有钱！”
“贫困助学金？今年发这么快吗？”
“是啊，我之前找你要资料就是因为这事儿嘛，现在他把钱转过来了，我有一千六呢！”
“真的吗？”
“……当然！”
“哦哦哦，那就好那就好！”爸爸满是血丝的眼里终于看见了点光，“那你记得多吃点肉补补，之前病了一个多月，不能天天吃蔬菜啊！”
“……嗯，好。”
“那我洗澡去了啊，你去做作业吧！”
“……嗯，拜拜！”
“拜拜！”
挂了电话，感受着眼里的酸胀，我有些脱力地靠在书桌上。想着手机里爸爸面容憔悴，估计又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心里一缩一缩的疼。
电话挂了，可牵挂爸爸的心一直都在啊！
章华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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