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师徒终陌路 祖孙初相逢
一
“谁能执热、誓不以濯”,凯恩受幽幽催眠魔法催逼,缓缓按住绛黑色水晶球,顿觉一股冰冷之极的寒气循臂而上,直逼心房,顿时全身巨震、颤抖不已,手却着了魔似的粘在水晶球上,无法挪移。水晶冷芒愈炽。
幽幽悄立一旁,叹息一声,稍待片刻,悄然离去。
寒气遍袭全身,凯恩眼前漆黑,精神涣散,血如凝、身已僵,更加不能自已。冰冷噩梦中凯恩想到了姑姑,蓦觉心头一暖,心房似有一团暖气缓缓升起,凝聚不散。受冰寒逼迫,暖气已如风中之烛,摇摇欲坠。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肩头受到一股猛力,凯恩恍如噩梦中惊醒,踉踉跄跄撒开手,如释重负,身体顿感虚脱,不觉昏眩倒地。
推开凯恩的正是匆匆赶来的高柏梓,科伯特主持悄无声息尾随其后。
高柏梓心中感慨,五年了,五年前,在他的诱惑之下,一位名叫阿兰娜的女牧师触动了眼前这个水晶球,顿时香消玉殒,时隔五年,这个无知少年,不知受到何人蛊惑,不慎重蹈覆辙。
自第一次看到凯恩,高柏梓顿生亲近之感。这个小小少年,黑夜中独自面对群盗环视,竟能从容御敌,秩序魔法运用精纯。特别不可思议的是,当自己施放“恐怖气氛”这等强力魔法时,众贼个个呆若木鸡,他竟似茫然不觉,似有天生抗性,实属闻所未闻。
高柏梓熟悉北坎王国国情,虽不认识凯恩,由诸神之剑不难推详出他的身份,故从群盗手中将他救下,托付给科伯特谨慎看护。
他不相信有人触动这个封印而能不死,不论生灵还是死灵。当年阿兰娜香消玉殒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自己急忙以死亡力量接引,惟恐不及,但这少年竟已支撑多时,实在令人不解。
高柏梓轻触凯恩鼻息,若有若无,尚未断绝,不由朝科伯特望去。
科伯特数年来一直在潜心研究这个魔法球的奥秘,所获甚微,只知道它蕴含着极其强大的死亡力量,此时道:“恭喜陛下,您将得到一位得力助手,假以时日,这孩子的死亡魔法力量当不在您之下,您为什么还不施展招魂术呢?”
高柏梓道:“你不要吃惊,这会儿他还没有死。”
科伯特吃惊道:“不可能!您说笑吧,”伸手按住凯恩脉搏,顿时矫舌难下,“不过也活不了多久了。”
高柏梓道:“他不仅坚持了好长一阵子,而且尚未断气,这是什么缘故?”
“当然是生命力量,只有强大的生命力量才能抵御这等强大的死亡力量。”科伯特自信道。
“你曾是一位圣骑士,你有过如此强大的生命力量吗?”高柏梓道。
“也许我从前的生命力量没有他这么强大。”科伯特生前是个了不起的圣骑士,生命力量自然很强,他也不信眼前这个少年会有多少修为,心知难以自圆其说,但也没有更合理的解释。
“如果我们救活他,他是否能因此拥有强大的死亡力量呢?”高柏梓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即生命力量和死亡力量能否同时存在于一身。他是半生半死之躯,对这个问题最为敏感,但生死力量冰炭不同炉,同时修炼对立魔法是传统的魔法禁区,高柏梓自也不能突破。
科伯特道:“通常生者无法拥有纯粹的死亡力量,死者无法拥有精纯的生命力量,陛下是个特例。但陛下的死亡力量也只存在于已死的半边身体里,生者半体却没能拥有生命魔法能力。旧世界曾有一位骑士从他姐姐那里得到一点点死亡力量,能将生死力量集于一身,也仅能勉强施展最初级的招魂术而已,这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旧世界传奇英雄安德拉是个悲剧传奇,命运使他陷入了血统与荣耀的漩涡之中,科伯特对这位老对手知之甚深。
高柏梓一直在努力学习生命魔法,虽然学得一些魔法知识,始终无法获得学习初级以上生命魔法所必须的精神力量,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生者半体无法获得这种能力,因此对救活凯恩兴趣很大,此时若有所思,道:“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够救活这孩子?他是伊诗轩梅的侄儿,如果死于我国境内,恐生战乱。”
“如能救活他,必须找到一种能融合生死力量的方法,或者可以用我为陛下炼制的‘生死符’试试看。这剂药本想收此功效,原指望让陛下试用,看陛下服用之后能否将生死两半融为一体,从此达至非生非死的境界。哈、哈,陛下不想试,那就让这孩子试试吧。”科伯特得益洋洋,他费尽心机炼制此药,急于知其功效,若由高柏梓服用,他必运功抵御,效果自然大打折扣,现在凯恩处于昏迷状态,正是试药的最佳人选。
高柏梓本对尝试科伯特的发明有些顾虑,并不相信非生非死的境界可以靠这几滴药水奏功,倒是出些洋相较为可能。
既然高柏梓没有异议,科伯特便从大袖中取出装有“生死符”的墨瓶,小心翼翼地将符水一滴不漏地灌进凯恩口中,两人紧张地注视着凯恩的反映,这般心怀鬼胎,令两人对视大笑。
凯恩鼻息渐重,面色由苍白渐渐红润起来。约半盏茶的功夫,凯恩缓缓睁开眼,却觉得身体沉重之极。高柏梓示意他少安毋躁,凯恩便又沉沉睡去。
昏睡数日,凯恩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静室之中,高柏梓负手面窗而立。
察觉到凯恩已经醒来,高柏梓道:“你醒了,能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凯恩虽未弄清怎么回事,却已想起曾受幽幽蛊惑,不悦道:“我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请陛下传幽幽一问便知。”边说边以手支撑,勉力坐起。
“幽幽?”高柏梓皱眉道,“谁是幽幽?”
凯恩顿觉惶恐,心知高柏梓并非做作,显见自己受骗甚深,便将前后经历仔细讲述一遍。高柏梓的表情笼罩在银制面具之后,难以窥视,但见双手微颤,显是触动很大。
高柏梓仔细打量凯恩,道:“你好些了吧,这里不是你久留之地,赶紧回去吧。最好取道和山古城,联系贵国商会,让他们着人相送。”
凯恩感觉身体无甚大碍,精神却莫名亢奋,虽不明就里,也知是非之地、岂可久留,急忙起身下床,答谢一声,匆匆告辞而去。
凯恩离去,科伯特屏风后转了出来,笑道:“陛下连续试探几天,可有结果?”
高柏梓道:“这孩子身上果然有克制生死的能力。”
科伯特道:“陛下半生半死,却畏惧生死,这孩子生死抗性均佳,岂不正是陛下的克星?”
高柏梓早已明白此节,茫然道:“命中注定的事,担忧也是无用。你寺里是否有个叫名叫幽幽的法师?”这几天助凯恩疗伤,法力消耗颇巨,此时有些困顿。
科伯特一愣,道:“显见是个假名,显见包藏祸心。寺里僧众虽多,无人懂得催眠术这等高深法术。”
高柏梓不由蹙眉,一时没有头绪。
二
入夜,高柏梓独自来到塔顶,面对异芒愈炽的水晶球苦思不解。五年前,合阿兰娜之力,触动此球,引出少许死亡力量,原指望帮助刚刚脱离牢笼之灾的老师藏旸寿麻恢复一些魔法力量,藏旸寿麻却将这股力量转入地下一隐秘处,不知何用,水晶球能量随即关闭。此刻水晶球仍旧异芒闪烁,能量一直在缓缓释放,毫无关闭迹象。照此下去,大地上的死亡力量与日俱增,比起境内各城所设招魂塔的作用强大许多。这对西奈冥国虽是好事,可不知那位“幽幽”是何方神圣,做好事不留真姓名,究竟有何用心。
忽觉得一阵阵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高柏梓不由皱眉,他虽有生者半体,却从没有人敢对他施展“恐惧气氛”魔法,此时施术者法力甚强,高柏梓冷然回头,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老脸出现在身后。
“老师,您还好吗?”高柏梓自三年前与藏旸寿麻决战,至今仍惴惴不安,相信迟早有一天还会再见面。
“高柏梓,你越来越长进了,”藏旸寿麻声如夜枭,吱吱冷笑,“我不怪你将我困在地下城,强者为王,这是我们亡灵族的铁则,但瞧瞧你这些年做了些什么?简直是一事无成,白白浪费大好青春!”
“老师,我们亡灵族要想存在下去,就不能让生命各族觉得我们是个威胁,彻底消灭生命是个妄想,这在旧世界,我们也从来没有成功过。”高柏梓相信生命力量与死亡力量相互制约,相依相存,没有生命就没有死亡,因此自立国以来一直小心避免与其他种族的冲突。
“哼、哼,你去过旧世界吗?那里只有死亡!你还说我们没有成功过。你这白痴!”藏旸寿麻从主人那里得知旧世界的一些情况,深信那里将永远笼罩在绝对的死亡气息之中。
“那老师您为什么不呆在那里,安心享受您的死亡天堂呢?”藏旸寿麻也是在企图逃出旧世界时不慎遭遇犬封魔国大批恶魔,被拘往魔域,囚禁多年,亡灵族和魔族在旧世界也同样不能存在。
藏旸寿麻鬼眼乱转,尖啸道:“有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我不能在旧世界存在,因为我没有主人那种绝对死亡的力量,我们还在轮回中。我们的轮回,是因为有生命存在,没有了生命,我们就是绝对死亡,可以在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存在,成为宇宙真正的主人!你这笨蛋,白痴,瞧你这不死不活的样子,既怕生命魔法,又怕死亡魔法,我瞧你不如死干净算了!”
高柏梓受惯了藏旸寿麻的颐指气使和辱骂,想到他也曾用可怜的眼神哀求自己将他从魔界的囚笼里救出来,内心稍稍感到一些平衡。他考虑过藏旸寿麻信奉的绝对死亡,也偷听到藏旸寿麻与其主人的谈话,却茫无头绪。此刻被藏旸寿麻击中要害,倒觉着十分有趣,同样是生死一体,自己对生命魔法和死亡魔法都有顾忌,而凯恩对两者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抗性。真想再诚心请教一回老师,看他老羞成怒的样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话说。
“老师,如您所说,那魔鬼与我们同在吗?”高柏梓反唇相讥问道。
藏旸寿麻鬼眼乱转,他恨魔鬼这个字眼,甚至比生命更可恶,但主人从未提起过魔鬼之事,自然无法作答,气急败坏道:“你什么态度?竟敢讽刺我!魔鬼是什么东西?就像你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他们通通得死,怎么能与我们同在?他们是我们的奴仆,为了对付生命的奴仆,没有了生命,我们还要他们干什么?你这白痴!笨蛋!”
“老师久居深宫,怕已经不能适应新世界,此番重出江湖,是否有什么未了之事牵挂?是否让我送老师去地下城再休息几年?”高柏梓曾经打败过他,此时听他一再恶言相向,不由忿怒。
“哼、哼,你很有长进,别以为我还在乎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已经物色了一个更好的,你去死吧,我会将你变成一只吸血鬼!”藏旸寿麻尖啸道。
“老师连接班人都选好了,可以光荣退休了,不知接班人是哪一位?幽幽?”高柏梓猜测幽幽必与藏旸寿麻有关,不知他们以什么方式联络,自己竟毫无察觉。
“幽幽?谁是幽幽?我说的是凯恩!就是你耗尽法力救活的那小子。他是个天生的亡灵法师,比你强多了。虽然你也不错,可你竟敢背叛我!我决不会原谅你!”藏旸寿麻气喘吁吁,鬼眼通红。
想到藏旸寿麻被囚禁在牢笼里时曾经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高柏梓稍稍解气,道:“老师,别怪我没提醒你,我至多只是把你送到地下宫殿休息休息,让你和你的主人一起充分享受一下绝对死亡的滋味。凯恩他会让你魂飞魄散,他可不会对你仁慈。”
“大胆!你这狂妄的东西!记住在跟谁说话!我的主人,那也是你的主人,是绝对不容冒犯的!你想见识一下他的力量吗?真是狂妄之极。嘿嘿,没想到我藏旸寿麻还有你这么个好徒弟,竟敢辱骂主人,要是让主人知道了,嘿、嘿、嘿,不知道他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我是想都没想过。这是个什么世界,越来越不像话!”藏旸寿麻奸笑不已,高柏梓对他主人的嘲笑令他觉得十分惬意,这的确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
高柏梓一边与藏旸寿麻互相挖苦取笑,一边悄悄运功,本想来这个死亡力量集中的地方尽快恢复法力,却觉得剩余的法力正悄悄泻出,明白藏旸寿麻施展“恐惧气氛”只是诱饵,实质上已看出他魔力不足的弱点,悄悄施放出“魔法水蛭”,正暗中偷取他所剩无几的魔力。
高柏梓死亡魔法学自藏旸寿麻,同老师较量死亡魔法是没用的,这些年苦练自然魔法,最大的假想敌就是藏旸寿麻,自然魔法是自己悟出来的,用来对付老师总算心安理得,于是默念咒语,使出“抗魔”咒,顿觉周身沉浸在大地力量的保护之中,“魔法水蛭”顿时失效,纷纷跌落在地,瞬间化为一撮撮血雾。
藏旸寿麻嘿嘿奸笑道:“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徒儿,琢磨了几年,愣是琢磨出一套对付老师的好方法。瞧你这德性,是想跟老师硬拼一场?我这老骨头还能招架得住吗?”魔法攻击不起作用,就只有物理攻击,单打独斗藏旸寿麻自认不敌,他虽不如僵尸强壮,也还不至于形同骷髅,但对付高柏梓,无论是老骨头还是老僵尸终归无用,于是默念咒语,数十只血蝠从黑暗中现出身影,前排几只血蝠落地化作身着劲装披风、鬼爪指鞘、手握花剑的吸血伯爵,对高柏梓环成包围之势。
三
高柏梓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思量王国中究竟还存在哪些敌对因素,实想不出谁敢正面为敌,至于藏旸寿麻冲破封禁重出地面,虽说是迟早的事,但有击败他的经验,倒也不甚畏惧,但敌暗我明,终究落入下风。此刻只身被围,护卫却不现身,情况比预料的糟糕。
吸血鬼是鬼族中最令高柏梓头疼的兵种,他的生者半体尚有血可吸,此刻施展了“抗魔”咒,止血疗伤的魔法暂时派不上用场,就只有力战了,以一敌多,心下没有把握。自然系召唤魔法虽然威力强大,一则受制于环境,并不能随意召唤,二则法力所剩不多,数量稀少的召唤物难以形成有效战力。
吸血伯爵掣剑围攻,数只血蝠振翅而上,夹缝里觅隙偷袭。高柏梓身形兀立如山,银甲裹罩的右手从银色披风下抽出一柄圣光凛凛的宝剑。高柏梓轻喝一声,迅猛出击,一只血蝠猝不及防,立被劈成两半,落地成灰。一众吸血鬼倏然止步,各退半步,不敢上前。
藏旸寿麻鬼眼乱转,吼道:“你从哪儿弄来这柄剑?‘天使之刃’?你疯了,用这种邪恶的东西对付鬼族?”
高柏梓微笑道:“如果不是用它打开通往魔鬼地域的通道,老师这会儿还蹲在犬封魔国的囚笼里。”为了找寻藏旸寿麻,高柏梓凭借对自然力量和死亡力量的了解,找到了通往魔域的通道,但它被神异力量封禁着,猜想必须天使之刃一类的光明力量才能打开,一试之下,竟然成功。数度苦战,终于将藏旸寿麻救出,天使之刃的魔力却耗损巨大。这些年他将宝剑交给科伯特,希望这位圣骑士能重加修炼。科伯特不负所托,天使之刃的力量似更胜从前。正因为有这柄对付鬼族的秘密武器傍身,所以高柏梓傲然不惧,纵然只身诱敌,也未必会输。
藏旸寿麻尖啸道:“你用这种邪恶武器对付鬼族,难道不怕鬼族群起而攻吗?待会我将它夺过来,就用它把你的死者半体一寸寸割碎,让你灰飞烟灭!快快放下这邪恶的东西,我会给你一条活路,继续作我的仆人,别犯蠢了。”
高柏梓苦笑道:“无颜服侍老师,自当势不两立。老师决意荼毒生灵,也会给鬼族带来灭顶之灾,我奉劝老师尽早回到地下宫殿,修身养性,早日超渡。”
高柏梓本是好意相劝,藏旸寿麻却听得刺耳之极,大怒道:“你这畜生!混帐王八蛋!超渡?轮回?可恶的轮回!嘿嘿,你做的好事还少吗?轮回,下辈子你连半人半鬼都不能!蠢货,和我一起干吧,我需要你。只要你放下武器,我们会像从前一样,你是我最疼爱的好徒儿。怎么样?想想吧。”
如果没有藏旸寿麻的主人存在,高柏梓十之八九会相信他的话,但自从知道了这个神秘人物的存在,更感受到毁灭一切的绝对死亡力量,高柏梓相信,藏旸寿麻为了执行主人的命令,会心甘情愿地毁灭一切,他是个被彻底禁锢的灵魂,一切必须听从主人的旨意,这已经超出了普通魔法契约的约束力。高柏梓微微摇头,道:“老师,我的轮回,我的报应,我无可回避。天使之刃是恶魔铸造的,它对魔鬼两族有毁灭力量,得罪了!”高柏梓踏步上前,吸血伯爵舞剑相抵,稍一失手,又有两名中剑,吸血伯爵萎顿在地,顿时粉碎,地上只留下一袭吸血鬼斗篷。
藏旸寿麻鬼手乱舞,粉碎的吸血伯爵从灰烬中复活过来,顿又精神抖擞地舞剑而上。
吸血鬼虽然畏惧天使之刃,不敢攻得太紧,仍成合围之势,将高柏梓牢牢围在核心。
藏旸寿麻冷笑道:“别以为天使之刃能救得了你,就像那个创造它的上古恶魔,最终会被它吸干你自己的血,它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高柏梓只知道天使之刃出自一位上古恶魔之手,对魔族和鬼族具有克制作用和加倍的杀伤力,但对自己有甚不妥却从未想过。当然,如果它落到敌人手里,对自己的死灵半体也会有加倍的杀伤力。
眼见藏旸寿麻施法复活吸血鬼,高柏梓默念咒语,施展出“抵制死灵”法术。这是一种高级自然魔法,能令目标死后立即毁灭,和光同尘,再不可能复活。
藏旸寿麻见状,不禁啧啧称奇,喜怒参半,喜者这宝贝徒弟竟真成了自己的克星,怒者他竟如此不听话,倒是一筹莫展。
高柏梓提剑上前,忽觉得黑暗中魅影重重,大批血蝠如血雾般层层叠叠涌现出来,不由骇异,藏旸寿麻怎会有数量如此之多的吸血鬼。定睛瞧时,高柏梓顿时明白,幻影,一定是幻影,一定有一位精通秩序魔法的魔法师正躲在黑暗中施展幻影魔法,大量复制吸血鬼。如此贸然进攻,难免寡不敌众,急忙止住脚步。
塔尖密室的黑暗中一个阴影凸现出来,阴影双手拢在袖中,身形若有若无。高柏梓顿时看出,来者正是一位同时精通死亡魔法和秩序魔法的暗影法师。
阴影寒声道:“陛下,您的仆人法克斯听您吩咐。”他面对藏旸寿麻,自然是奉藏旸寿麻为王了。
藏旸寿麻不明所以,知道是友非敌,大为振奋:“杀了他,别说废话。”
法克斯微笑着伸出双手,魔力透过他若隐若现的双掌,射向被施了“抵制死灵”法术的吸血鬼,他施展的是秩序魔法的“驱散”术,可驱散大多数不利魔法。这种本属于光明系的魔法是对付黑暗魔法的有力武器,新世界光明魔法和黑暗魔法都已失传,驱散术威力已远不如从前。
吸血鬼魔法禁制被解除,顿时活跃起来,在大批幻影掩护下,一个个欢声振翅,群起而攻。
高柏梓一面全力抵挡,一面苦思对策。在法克斯的“幻影”和藏旸寿麻“聚灵”魔法帮助下,众吸血鬼愈战愈勇。高柏梓苦苦支撑,生者手臂被吸血鬼咬出数处伤口,顿时鲜血淋漓。吸血鬼见血振奋,争先恐后,一起扑向高柏梓生者半体。
高柏梓正身陷苦战,门后转出一个身影,正是科伯特。诸人皆惊,不知是友是敌,更不知他是如何突破塔外封锁的。
科伯特寒声道:“今夜一战,陛下以一敌二,毫无胜算,何不暂避一时?”边说边伸出右手,一道圣洁的光芒笼罩着高柏梓左臂伤口,伤口流血顿止,迅速痊愈。
高柏梓得科伯特点醒,冷静下来,知道敌人有备而来,自己势单力薄没有胜算,即便得科伯特之助,也无取胜可能。暗叹一声,鼓起剩余法力,默念咒语,蓦然塔内红光一闪,一串火球遍袭群敌,吸血鬼畏火而退,高柏梓摆脱攻击,夺路而去。
科伯特嘿嘿冷笑,尾随在后,恰挡住几只吸血鬼的追击。科伯特拄杖缓行,不顾而去。
藏旸寿麻与法克斯相顾无语,不敢贸然追出。虽不了解科伯特其人其事,既然身为主持,附庸者众。
法克斯道:“陛下,高柏梓落荒而逃,苟延残喘,为亡灵族所不齿。王国是您的了。请陛下尽快回京理事。”
藏旸寿麻回过神来,道:“高柏梓还没有死,这很麻烦,你先回去,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法克斯恭谨道:“那我在奈克罗姆恭候陛下,请陛下早日归来。”说罢悄然隐去。
藏旸寿麻本被囚禁在首都奈克罗姆城下的地下城达荷姆城堡,得到主人指点,果然顺利冲破封禁。藏旸寿麻复仇心切,带领一众吸血鬼侍卫,直扑灵峰寺,没想到功败垂成。
他对科伯特和法克斯均无所知,此时也不想招惹任何一位,既然法克斯自称奴仆,那就由他去打理国事吧,看他有何能力收拾高柏梓的王国,而眼下最要紧的是捕获凯恩,这是主人严令。
四
凯恩离开灵峰寺,快步下山,直奔和山古城,此时离开丹熏城已将近两个月,果然十分想念姑姑,一路上担惊受怕,更吃了不少苦,想起在宫中无忧无虑的日子,眼角泪光闪烁。
他是个天性倔强的孩子,一路上不住思索前前后后的遭遇,隐隐觉得被幽幽迷惑,其凶险十倍于被盗贼追击。敌暗我明,本已防不胜放,何况自己法力低微,剑术平庸,心中十分气苦,暗暗发誓定要学好本领,再不能任人欺辱。
他已经熟悉和山古城至朗格顿的路径,为避免再遇敌情,便从小路下山,避开古城,直奔棠江边塔尔西港。
夜幕降临时分,凯恩找到一片林间空地,四处张望一阵,四野杳无人迹,便停下脚步,姑且扎营休息。随霍尔曼同行数日,对晓行夜宿的旅行常识已有所知,夜路难行,不如养精蓄锐,天亮再走。
荒郊野岭,月冷风清,凯恩叠逢变故,此时虽然只身一人,胆气甚壮,至少不会再畏惧上次那帮盗贼。
凯恩四处收集一堆枯枝朽木,使出刚学会的幽冥鬼火,掐响指打出火花,点起篝火,抱剑依树而坐。怀中掏出两只精细馒头,就着篝火随意烤吃。不一会儿倦意袭来,凯恩渐渐进入梦乡。
寒夜篝火旺,冷暖无人知。凯恩身体初愈,久行疲倦,睡得挺香。寒风中篝火燃尽,凯恩一个寒噤,似被梦里波涛惊醒,抬头看天,月明星稀,天色渐明,果然又梦见了大海波涛。他曾听姑姑说过大海波澜壮阔,还未曾亲眼见过,何以常常会梦到。
忽听得四周传来吱、吱鸟鸣声,凯恩警觉,左右环顾,树梢上挂着几只巨大血蝠。凯恩茫然,是否高柏梓来到附近,为什么不现身相见?
凯恩正犹豫,一个夜枭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凯恩殿下,您一个人赶路,这很危险。我奉高柏梓陛下之命,前来护送一程。嘿、嘿、嘿。”
凯恩扶剑站起,见一只皮包骨头的瘦削僵尸,身体罩在一件宽大的黑袍中,空洞双眼异芒闪烁,不知何时已来到身边。想到离开灵峰寺时高柏梓并未提起命人相送,生怕又是骗局,道:“那就请高柏梓陛下出来一见吧,不然的话我也不用你们送。”
来者正是藏旸寿麻,他不辞辛劳连夜追踪,终于找到凯恩,见他孤身一人敢在林间扎营休息,倒有几分赞许,内心得意,吱吱鬼笑道:“孩子话,陛下还能亲自相送?你迷路了,回不了家了,来吧,快跟我上路。”藏旸寿麻伸出鬼手,眼中闪出魔光,他施展出“悲痛欲绝”魔法,欲使凯恩产生孤独恐惧,削弱胆气,岂料凯恩略一皱眉,抗声道:“鬼蜮伎俩,我不会上你的当!”悄悄抽出诸神之剑,“快滚,否则我不会客气的。”
藏旸寿麻虽近在眼前,夜枭般的声音却如天外传来,阴森恐怖道:“果然是个好孩子,比高柏梓有趣多了,难得之极!快给我绑上。”
数只蝙蝠化作吸血伯爵,振披风、舞鬼爪飞扑而至。
凯恩举剑相迎,两只吸血伯爵一左一右,一跃而上,双爪牢牢捏住凯恩双臂,凯恩顿时失力,悲愤莫名。
藏旸寿麻嘿嘿尖笑:“绳子绑上,袋儿套上,收工。小东西,等你长大了还得了,比高柏梓还可恶。”
凯恩拼命挣扎,徒劳无功,愈加悲愤,藏旸寿麻更加得意。
群鬼正待收工,猛听得林间传来一声怒吼,声若巨雷:“谁敢碰我孙儿!”一位威猛高大的老人精赤左膀,斜披一条熊皮坎肩,逐虎过涧之势一跃而至,两只吸血鬼不知天高地厚,提剑扑上,老人头也不回,反手一掌,吸血鬼如受雷击,剑折魂断,顿时委顿,落地成灰,连一袭斗篷也没留下。
按住凯恩的两只吸血鬼想跑已经来不及,老人临空探掌,如同苍鹰搏兔,捉小鸡般双手各抓一只,朝树干上猛力摔去,吸血鬼顿成齑粉。
藏旸寿麻惊惶失措,鬼眼上下翻动,鬼笑道:“不会吧,凯恩会是您孙儿?他可是伊诗轩梅女王陛下的侄儿,是我国国王高柏梓陛下的好朋友。老人家您是谁呀?凯恩殿下怎会是您孙儿?他是我们的尊贵客人呢。”藏旸寿麻左顾右盼,眼见随行吸血鬼怯怯而退,心知无法对付眼前这个天神般的老人,唯有伺机溜走,这等好消息先报告主人吧。
“少放鬼屁!你是什么肮脏东西,敢打听我的事?快滚!”老人脸透红光,动了真怒。
“是、是,误会,误会!您老亲自来接孙儿,妙极,妙极!后会有期,”藏旸寿麻惊觉失言,鬼族最忌谶言,倘若今天说了后会有期,他日必会重逢,忙改口道,“不,不,不是!后会无期!您老保重!”一溜烟瞬间消失于林间。
凯恩糟然,虽然众鬼散去,甚感后怕,几乎又被人捉去,委屈的泪水倏然落下。
老人大步上前,一把抱起凯恩,大笑道:“嘿,好小子,长这么大了!看见爷爷,高兴得哭了吧!哈、哈、哈!”声振山林,群鸟惊飞。
凯恩破泣为笑,实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亲切感却像是与生俱来,靠在老人肩头,悄悄擦去眼泪。
“约瑟夫、约瑟夫!还记得爷爷吗?哈,当然不记得啦。你离开的时候,才这么点大。”老人伸出大手,比划一下,凯恩顿时明白,老人果然认错人了,忙道:“老爷爷,我是凯恩,不是约瑟夫。”
“老爷爷?我老了吗?哈,叫我爷爷。谁说你是凯恩?你是约瑟夫!她们没告诉你吗?喔,瞧我糊涂得,也许是我忘记告诉她们了。凯恩就凯恩吧,这名字也不错。哈,凯恩!乖孙子!”
老人海上拾获甫出娘胎的凯恩,心里本已想好了一个名字,约瑟夫。老人一生孤单,只有个外孙牵挂,名字就叫约瑟夫,不过这个外孙颇为不肖,一生崇尚魔法,武功差强,颇令老人爱恨交加。
凯恩更加糊涂,但瞧老人精神抖擞,绝非糊涂,岂有冒认之理?再说他赶走了藏旸寿麻,先由着他吧,忙道:“爷爷,您从哪来?我怎么从没见过您?”
老人略一皱眉,道:“这个嘛,说来话长,你听不懂的。你见过我的,不过那时你还小,当然记不得了。”
老人仔细端详凯恩,内心思潮翻涌,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
五
我实在不喜欢“战争狂人”这个称号。要不是那老不死的贾克纳斯六世苦苦哀求,我还在达克斯盖尔沙漠的帐篷里喝着热腾腾的羊奶。看在同宗同源的份上不好意思拒绝,其实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哈隆代尔的魔法力量。这些自命清高、不堪一击的骑士们从来不把我们游牧民族放在眼里,总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结果怎么样?打得他们屁滚尿流。
达克斯盖尔大沙漠纳入了王国的版图,就不再是我的安身之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麻烦又来找我,干脆去海上逛逛。
谁说野蛮人不懂大海,我觉得我们脾气差不多。
听说西洋上出了一些稀奇事,一夜之间冒出许多海岛,人们争先恐后的去探宝。我是个很好奇的人,当然不能错过这个好去处。
就在盘缠快要用尽的时候,我的生意来了。麻吉布拉达的金天氏挚请我帮他去西洋海岛上找一口古井,价钱不错。这个金天氏挚号称什么“不朽之王”,真是痴人说梦,魔法学得不错,可对付黑龙,魔法顶个屁用,还得看我的。
自那以后,我在这岛上一住就是好几年,每天在沙滩上晒晒太阳,吹吹海风,真是平静安宁的好日子。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战争。
最近这些天情况有点不对劲,听过往的船员说番迪西亚出了大事,我是不是应该出去看看。
早晨醒来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我正收拾被风吹坏的栅栏,忽听到天边传来隆隆的闷雷声,一道闪电从天而降,正好就落到脚下。在海上这么多年,什么怪事没见过,到被这鸟事吓出一身冷汗。
抬头看天,黑沉沉的,好像要塌下来,太阳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一连几天的硫磺雨搞得我寝食难安,这活见鬼的天气,哪边的火山又爆发了,等天气好一点,我得出去看看,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披上蓑衣,戴上斗笠,站在约瑟夫号的甲板上,精神好多了。
你问我为什么给船起了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哈,我们野蛮人没什么文化,它是我外甥的名字,这调皮的家伙一点也不像我,老是嚷着要学什么魔法,这人模狗样的东西,一看见就生气,奇怪,看不见的时候还挺想他。
扯上帆向东行驶,大约要走上几天。
不一会就看见了硫磺岛,看来真出大事了,这岛上气味很难闻,一向没有生物居住,这会儿岛的四周漂浮着数不清的海蛇海鸟的尸体,当然也少不了死人。许多腐尸聚在一起,真恶心,我这个野蛮人也受不了。
天快黑的时候看见前面飘着一艘大帆船,我赶紧靠过去,得问一问发生了什么事。
靠近一看,凉了半截,大概船上已经没有活人。我掉船要走,船上传来洪亮的婴儿啼哭声,啊,我赶紧上去看看。
在几具尸体旁一个奄奄一息的妇女正艰难地咬断脐带,手中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啊,坚强的女人,在这时候分娩,倒霉的事总是轮上我,我得去帮她。
妇人筋疲力尽地靠在桅杆上,手中的婴儿停止了啼哭。她看着我,眼中露出哀求与渴望。天啊,我能做些什么?我一点也不懂带孩子!
从她手中将孩子抱起,她宽慰地合上了眼。还真是个美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我把船上能拿的东西尽量带上,可是没有能喂孩子的东西,孩子应该要喝点什么,我得帮他找个奶妈,哪怕是一只有奶的母虎。
接下来的几天我用鱼肉拧出的汁喂孩子,他别无选择。但愿这能管用。一个生物也看不到,我得去魔法漩涡碰碰运气,那是海上的捷径,它通往意想不到的地方。虽然有些危险,总比原地打转强。
我的运气来了,第十一天的时候我终于看见一片绿地。孩子在鱼汁的喂养下脸色红润,小眼睛亮而有神。看来这挺管用,我是不是不必将他送给别人。
这些天里我日夜搂着他,还真投缘,有些舍不得。可他得长大,他妈妈一定不想他成为一个野蛮人。看她穿着挺华贵,气质不错,不知道哪个混账王八蛋的骑士连自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还不如我无家一身轻。“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古人都这么说,这等闲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体会得了的。
我不擅长同女人打交道,看见对面走来一个流浪的人群,中间有不少妇女儿童,我将小家伙包裹好,用她妈妈的一件外衣,自己躲到林中张望。当然,我没忘记给他留些钱,包袱里是我全部值钱的东西,大部分是船上捡的,还有他妈妈的。
不出所料,流浪的人群惊喜地发现了他,发出欢呼。其中一个小姑娘尤其兴奋,头上的蝴蝶结直颤。
再见了我的小心肝,我会来看你的,噢,忘了给你起名字,瞧我多粗心,我叫你约瑟夫,哈,我只知道这个好听的名字。还忘了告诉你,你放心地长大,如果有人欺负你,告诉他,我是你的伊凡叔叔!不,应该是伊凡爷爷。
六
老人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凯恩被回笼觉沉沉睡意困扰,恰如儿时一般,正依在老人胸前犯困。老人摇醒凯恩,内心乍惊乍喜,终于长长得舒出一口气。辛苦寻找多年,终于找到了,一眨眼已经长大成人,可怎么连个吸血鬼也打不过?
老人伸手按住凯恩肩头,凯恩顿觉如负千斤,双腿乱颤,老爷爷真是神勇,这是何等神力!姑姑的侍卫长雷德大哥是王国第一勇士,也决不能按到自己动都动不了,何况,好像未出全力哎。凯恩心慌体颤,不由敬重地抬起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身的老人。
老人连连摇头,道:“啊,怎么搞的,这么瘦弱,她们会不会带孩子?个子不高,没有力气,这怎么行?怪不得被几只小小吸血鬼欺负!这怎么行?”老人咳声叹气,巨大脑袋拨浪鼓似的晃动不已。
凯恩无言以对,北坎居民多数是矮人和侏儒,自己算是个大个子了,瘦弱倒有可能,只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不过比起眼前老人也不只是瘦小,差着好多个重量级呢。
老人负手身后,前后左右晃动几步,巨步如山,小小一块空地不够他来回晃两步的。老人伸出大手,再次按住凯恩肩头,笑道:“就是这样,得按我的办法来教,不能让她们弄得跟个娘炮似的,这怎么行?来,乖孙子,爷爷教你练功夫,得长点力气。”不由分说,将凯恩一把扯到跟前。
接下来的一番折腾可把凯恩给弄坏了,老人手起脚落,翻来覆去摆弄凯恩,如戏婴儿,将凯恩的身体肆意延展扭曲。凯恩虽受过很好的体能训练,但从没试过这些高难度的极限动作,浑身酸涨欲裂,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兴奋地惊呼连连。
老人摆弄了一阵,倒没什么,凯恩已昏天黑地,几欲呕吐,连忙镇定心神,忍不住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转。
老人伸出巨拳,朝凯恩全身各处捶去,凯恩顿觉四肢百骸如遭电击,酸麻火辣,却舒坦之极。此时天寒地冻,大约老人火锅料理技术高超,直接把凯恩整成了一串麻辣烫。凯恩自难领会,常人苦练多年,若是练习不得法,未必能活骨通筋。老人手起拳落,劲道巧妙恰当,直接把他一身原本紧巴巴的筋骨给搓开了。此后习练武功,自然事半功倍。
一个时辰下来,这回轮到老人气喘吁吁了。老人趺坐于地,从肩后取出一只巨大葫芦。凯恩大惊,这么大的葫芦藏在身后竟然一直没在意!
老人拔去葫芦塞,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转手递给凯恩,道:“乖孙子,喝几口,爷爷真的老了,累了,要歇歇。”
凯恩接过葫芦,猛觉沉重,慌忙双手抱住,刚才被老爷爷扯得四肢酸涨,双手不住哆嗦,怕酒没喝到,已先被葫芦压倒,顿时哭笑不得。
老人哈哈大笑,伸手托住葫芦,道:“小心喝几口。”
凯恩搬动葫芦,将嘴凑上去,一阵剧烈辛辣透鼻而入,强劲热息直奔顶门,不由胆战心惊。凯恩不甘示弱,咬牙多喝几口,一道热线自喉及胸及腹,火烧一样,凯恩忍不住怒目圆睁、双眼光芒大炽,哇哇大叫不已。烧酒就麻辣,凯恩心说这么一整自个这小身板基本就熟透了。
老人爽朗大笑道:“乖孙子,这是好酒,定要喝些。这是爷爷泡了十几年的雄黄酒,用好多的药材,特地带给你的,舒筋活血,长力气的。”
凯恩深信不疑,要将这么多酒喝下去,骨头也泡酥了,不长力气的话,走路也会打飘,可每次喝酒得两个人扶住实在不够英雄气概。不管怎样,咬牙再喝几口。
凯恩渐觉飘飘然,实是已有八分醉意,此时放纵道:“爷爷,您说喝酒长力气,那您早先怎么不给我喝?害得我被人欺负,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声音哽咽,所有的委屈顿时涌出,泫然欲泣。
老人果然十分慌张,道:“乖孙子,那时你还小,不能喝,现在长大了,能喝了。哎,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找来找去找不着,倒找到了许多不相干的东西。幸好找到了那个小姑娘,我记得她头上戴的那只蝴蝶花,就被我找着了。一打听,说你跟什么人去打仗,那还得了?小小年纪打什么仗!我急忙跑去看看。不得了,说你不见了,我四处找,幸好找到了!这不,找到了!”老人大手直拍,焦虑与兴奋交织。其实他一路找寻凯恩,历尽千辛万苦,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说尽,老人不喜罗嗦,又怕凯恩不高兴,已是尽量说得明白些。他所说前面那个小姑娘是索斐,后面那个小姑娘是伊诗轩梅,索斐极得伊诗轩梅宠爱,故得到伊诗轩梅小时候最钟爱的蝴蝶结,索斐高兴地人前人后摆弄不已,这才为老人发现。这老人正是将凯恩带到新世界、交给诗妃娜奶奶的伊凡叔叔。由于新旧世界隔离,老人往来不易,故每次找个一年半载,便又匆匆返回,已知凯恩必已长大,老人更是急于找到,总算天遂人愿,今天终于重逢。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迨我暇矣,饮此湑矣。”
此后几天,老人拓木为砦,暂且安顿,偷得浮生几日闲,樵猎滤酒伴乖孙。老人每日教凯恩练功,方法独特而有奇效,伐木、打猎、喝酒,祖孙俩一见如故,极是投缘。老人一向不喜与人交谈,但与凯恩却似有说不完的话,自古及今,七上八下,听得凯恩糊里糊涂。凯恩一向在姑姑身边长大,言行拘谨,难得爷爷豪爽不羁,此刻难免放纵一时,不觉得意忘形。
不数日,凯恩果觉身体渐壮,力气大增,伊凡虽觉得进步不佳,却高兴得很。
这一日,天际阴云密布,伊凡若有所思,忽道:“凯恩,爷爷怕是要回去了,却有一件事忘了说,我在山上遇见一位老相识,他跟我说了一些事,说你姑姑要跟鬼族打仗了,只怕不好办。还说你姑姑如今两面受敌,吃紧得很。我倒有个主意,念叨了几天,觉着管用。现在沙漠各部落四分五裂,有一个部落倒是很有见识,领头的叫榣山长秦,他有个养父秦伯牙,非同一般。你要想帮你姑姑,最好的办法就是说服榣山长秦与你们结盟,那样准能帮上大忙。”
凯恩大惊,对鬼族入侵之事一无所知,忙问缘故,原来伊凡此来并非偶然,他先是听说凯恩随军,随即大闹索尔帅帐,惊出索尔一身冷汗。索尔本以为是古特的人乘月色踹营,总算他聪慧过人,又对凯恩之事知之甚详,很快弄清原委,转忧为喜,便将凯恩可能出没的情况详细告诉伊凡。伊凡循迹而至,在灵峰寺遇见科伯特,两人虽尘世隔绝、阴阳异途,毕竟是旧相识,科伯特便将天下形势详细说明,希望这位古之战神能有所作为。伊凡这些年四处寻找凯恩,对天下形势已知其详,无奈不能在新世界久留,故支支唔唔,他一心只想找到凯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此时伊凡急欲返回,不得不将形势简要说明。
凯恩岂不知国难当前,既与爷爷相逢,如何舍得离开,此时既心疼与爷爷离别,又担忧姑姑国事,顿时神色黯然。
凯恩次日醒来,伊凡已不辞而别。老人晚年得遇佳孙,欣喜不已,本是难以割舍,无奈天路迢迢,虽近还远,不得不去。不想看到凯恩哭哭啼啼的样子,故不辞而去。凯恩怀抱巨葫芦轻轻抚摸,暗自啜泣,仿如一场梦,究竟是幻是真?他已经相信自己是被伊凡爷爷带到新世界、托付给诗妃娜奶奶和姑姑的,但实在想不明白爷爷为何不带着自己,而父母的事却有问无答。凯恩终究乖巧,内心迷团愈多,渴望愈炽。他本想第一个见到姑姑就详详细细问个明白,但爷爷临行前的嘱咐如巨石压在胸口。救兵如救火,是去见姑姑,还是如爷爷所说,独去沙漠寻找榣山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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