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姥姥家,总有着一种要受洗礼般的敬畏之心。这当然不是说姥姥会给我“洗脑”,而是一种理性的觉醒。
复归
乡下的头顶的天,是我见到最晴朗最“清彻”的。蓝得彻底,蓝得干净,。中秋假期回去的黑夜,天空挂着八月十五前一天的月儿,照亮了一路石板路。这样的环境下你很难不会抬头发会呆。就那么站着,我突然想起之前见过的一篇文章的情节,说一帮调皮的小伙子说主人公——一个可爱的胖姑娘——“脸像十五的月亮”,我想着当初觉得那不免太苛刻,如此委婉而又直白地讲人家姑娘胖,现在看来这怕是一种赞美。因我之前仅仅是“看文章”且见着“城里的月光”(被雾霾罩着的十五的月亮)所想,现如今亲眼见了这无所遮蔽的真面目,它周旁的云彩在它的光辉旁围了一圈,那是嫦娥奔去的天宫外的帷帐,是后羿朝思暮想欲冲破的屏风。我想着,这月儿亮得美,明明白白,月球姑娘那一个个看似丑丑的坑坑洼洼的表面所投射出的光影似是给小麦色皮肤的它蒙上了薄薄的面纱,留给人神秘莫测想要一探究竟的欲望,这般想来,那篇文章怕也可以是一种赞美。
复归姥姥说,这乡下人最在意最看中的便是过节。平日里头朝黄土背朝天的邻里们一个个忙着赶集,忙着收拾里里外外。而这村庄,实际不过留着写老人,青壮劳力们早就去了县城,或飞黄腾达住了洋楼,或进城务工努力奋斗。这便剩下了个老年社区,逢节便是村里老人们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
于是这中秋节前一天的大清早,你仔细瞧还能瞧见初晨的薄雾,姥姥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准备鸡食,准备行装,穿上妈妈给她买的一直舍不得穿的黑皮鞋,胯上深蓝色的挎包,急冲冲地走进走出,尔后又轻手轻脚地走进我们的卧室,一遍遍轻轻叫我起床:起床啦,再晚就不照了。我平日放假在家若是被老妈叫去赶早市总要磨叽那么一阵子,但姥姥叫我起我便大部分时候马上爬起,不知这是怎样的一种心理。睡眼惺忪地刷牙,稀里糊涂地拿水扑脸,急急忙忙地扎上个马尾,接过姥姥手里拎着的装着自家老母鸡生的鸡蛋就脚步冲冲地踏上征程。虽早已城乡基层改革,以我姥姥为代表的老一辈人心里还是“大队”的概念,所以向集市进发的一路上,姥姥絮絮叨叨跟我说了一堆,大概也是长时间无所多倾诉所闷。姥姥跟我讲“大队”的人们之间相互了解和谐相处,谁家的稻子要帮忙去打,谁家的瓦房要帮忙糊泥巴,谁家的棉花要帮忙收拾,田家少闲月啊,这也是丰收的季节,这邻里间就连上个集打个招呼都格外响亮。我又想着都说这乡间的田野有灵性,大概也是因着这来来回回的招呼声,让这周围的田野空气都受熏陶感染了些。于是,披着初晨的朝阳,看着旁边田野时而飞起的白鹭,瞧见不知谁家散养在外惬意跑着的鸡群,听着那咕咕噜噜的布谷鸟唱的小曲儿,吆喝着让紧紧尾随我们而来的家里的两只小狗回去陪姥爷,就这么热闹着,跟着姥姥上集去了。
逢四上集,逢节赶集。从姥姥那里听来的也是我新学来的东西,集上人头攒动,热热闹闹,在一条条窄窄的人肉的过道中窜来窜去,这让我异常开心,像是一场未知前方的探险。
事实上,我总是愿意听听姥姥说说那过去“穷得伤心”的日子的。那是我亲人所亲身经历的一切,那是那些过去的日子留给那个时代人们最刻骨铭心又独一无二的回忆。
像偏向自然的人们学习,越能有所脾益。
有时候你有没有那种感觉,当你老一辈的亲人们跟你絮絮叨叨地讲一些事情时,猛然你会发现周围没有多少认真的倾听者。这样高速发展的社会发展下人们总是在忙着的。而这时候我总会觉得自己比他们所胜过的地方在于我有足够的耐心和同情心听她絮絮叨叨地说,我觉得这是我将自己划作为家中较高知识分子所应该保持的风度,但这种心理不免又让我觉得自我虚伪而不免有所累,于是我又觉得丝丝无奈和对自我的鄙视。这种矛盾让我有一次见到辩证法的威力,我不免自嘲地想到。
姥姥喜欢听话读书好的孩子,这大概是年长一辈儿的老人们都偏向的。毕竟在他们固有思维里,学习好将来就能做官,能做官便不会再过穷苦日子,便能受人尊敬而有出息为祖上争光,这也是她所寄托于后辈们的。她总觉得她这辈子没机会多读书跟先生学习,几个儿女也无读书读的好而出来的,她的后辈们不能再因这而穷困一辈子。
人,都是希望有尊严、体面地活着的。
我妈是姥姥唯一的女孩,三个舅舅没她好学,家里穷困又要准备兄弟们的娶媳妇儿钱,她虽用功心气儿也高,但无奈每日都有一大堆活要做,第一次考高中差两分没考上,她便跑到大队稻谷场躲起来蹲着哭了一鼻子。正在扬谷子的姥爷阴沉着脸但也心疼这唯一的姑娘,咬咬牙下定决心找到她说了句:别哭了!再去读一年就是!就这样,我妈又在一堆活中读了一年书,出成绩了,又差两分,她还想再读,只是家里实在要给留攒的,姥姥说丫头别读了,就这样罢。就这般,才作罢。我听姥姥说这段往事听了三四遍,每每听到都要不自觉地笑出声,是苦笑。我知道高考差一分没去到想去的城市的那种痛苦,但我怕是不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当年老妈的那种不甘。曾经我一度不能理解她那般好强初中时催促我学习所为哪般,只可惜早已过高考的我如今才有所了解她年轻时所受我叔姑们的欺负,也可惜我又是个乐观心性松松垮垮学过高中的孩子,没有遂了老妈最初的厚望进清华北大这些人们都晓得的响当当的学校给她撑腰。
但即使这样,没有我哥生的好看,也没有“别人家的孩子”那般优秀得不行,姥姥还是逢人便夸赞我“能”,“从小便能”,尤在我在他们面前,这于我大概也是一种鞭策,催促着时常为懒所累的我的一种复归。
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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