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华修远按时下了班,他去地库开了车子,径直往百货商场开去。
christian louboutin的专柜,售货小姐在给他介绍。
“先生,您看,这鞋子是红底的,设计师是从红指甲油来的灵感,这红底鞋就像是给鞋子抹上了口红,性感的标志。这款simple pump最是百搭,而这款daffodile,许多大牌明星都买过。”
华修远拿起鞋子,用手指比了比跟的长度,最矮的跟也有七八厘米。
白冬,她是不会穿的。
“先生,马上入冬了,我们最新到了秋冬皮靴。”
“就这双吧,他指了指那双明星爆款daffodile,38码的。”
“好的,先生。”
导购小姐微笑着接过他付款的白金黑卡,心里嫉妒艳羡着,不知是哪位小姐得到了眼前这位绅士的心。
伴游公司的前台岑静舟,恰好也在这商场逛。christian louboutin的专柜,她刚好看到了,公司的老板,华总,早上才问过她女鞋的品牌,晚上便亲自买了双。送给谁?女朋友?或者是太太?
鞋子被华修远放在了后车厢,他不愿让白冬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可白冬还是发现了,当天晚上就发现了。
白冬给他烫熨西服的时候,从口袋里发现了,他的购物小票。
christian louboutin是什么品牌,她不知道,但[woman]这个单词她认识。一万六,她数了数价格里的零,没错。
互联网时代,什么都能查到。是鞋子,法国名牌。白冬不知不觉把左右食指送进了嘴巴,牙齿咬起了指甲。她脆弱的心似乎又被谁猛击了一下,空白的大脑瞬间就会想起,前些日子在他衬衫的领口发现的那一抹红。
“啊!”她右手里的熨斗还在机械地动着,突然感觉腰被人箍住了。
“睡觉吧。”华修远在她耳边磨着,手掌从腰过渡到了她的腹部,“还没动静吗?”
“没。”白冬最近总是被他吓到,下意识回答,也不知道回答了什么。
“那我还要加油。”
“我今天不舒服,改天吧。” 白冬背过身去,第一次拒绝了他。
“好吧。”
华修远没有强行要了她,但心里多少不痛快。
夜深了,他均匀的呼吸渐起,白冬又失眠了。
她睡不着,便滑开手机,屏幕的光打在她脸上,显得她越发憔悴凌乱。
“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同桌张宁宁的话又出现在她耳畔。
微信的界面不知道何时被她打开了,手指点开了west。她终于忍不住,尝试跟他,提了个过分的要求。
[我写了篇小说,你能不能,帮我改编成漫画?]
这个想法她酝酿了很久,都没有告诉他,他忙,她不应去打扰他的工作。而且,她也没有钱给他付报酬。这只是她心血来潮的想法。
她太过分了,太唐突了。当她想把这条信息撤回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分钟来不及了。
[我开玩笑的,没有这回事…]
这条信息还没打完,她竟然收到了他的回复。
[好。]
他只回复了一个好字,什么条件都没有,就回复了她,好。
白冬看了时间,夜里11点半。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湿热,她的泪水已经嘀嗒到了床单上。这一刻,似乎她受的所有委屈都没有了。
[我没有钱付你画费。]
[欠着。]
[穷,还不上。]
[你来抵债。]
白冬的心砰砰跳起来,被子蒙起眼。等她探出头再看微信。
[开玩笑的,你把你的小说发给我,我先看看。]
[好。]她捂着嘴扑哧笑,也只给他回复一个好字。
这一觉,白冬睡很甜,等她起来床,华修远已经去公司了。哎,最近她怎么懒了这么多。她去卫生间洗漱,才意识到,例假已经推迟一周了。
文心从华修远手中,接过香槟色的高跟红底鞋,不忘娇声。“谢谢华总。”
她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换上了这双新鞋子。“正合适。”
华修远手指敲起桌,忽然说, “你去通知下魏西,下午与投资方的会,叫他准备五分钟关于美术设计的演说。”
文心有些诧异,“这,时间太紧了吧。另外,他才来我们公司不久,您放心?”
文心最终还是踩着高跟鞋,去了魏西的工作位。
“魏西,今天公司要接待康安投资的代表,新游戏的美术设计方面公司想让你来讲解。”
“我?”魏西战战兢兢站起来,向上推了推眼镜,“资历不够吧。”
“华总说你行你就行,好好准备,下午2点大会议室。”
文心也怕他搞砸了与投资方的重要会议,给了他份资料。
“这是新游戏的项目企划,你参考下,下午的会议需要你把美术设计,最前沿最能吸引人的部分讲出来。华总真的很看好你!”
魏西目送文心离开,深呼吸。公司重用他,这是他展露头脚的机会。
中午几个女员工在公司厨房吃饭,聊些个八卦打发时间。
“文总助今天穿的鞋子,好像就是那个有名的红底鞋。”
“什么是红底鞋?”
“这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女的?”
哒哒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文心刚好来到厨房泡茶,故意在所有人面前走了一圈。眼尖的前台岑静舟一眼就认出了,文总助脚上的鞋子就是昨天华总买的那双。原来,文心跟华总……前台真想拍自己脑袋,真是笨啊。
文心,岑静舟,张宁宁这样的女人,是属于职场的。她们是瞧不起白冬这样什么都不做的家庭主妇的。女人应该经济独立,靠男人的女人,那是不要脸的。
所以白冬她自卑,低调,自卑到尘埃,低调到她没有几个往来的朋友。只能靠写文章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完成了[初心],她坐在电脑前,又想再写一篇,长篇太累,那就写短篇吧。写什么好呢?还在构思,电话却响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宁宁变了味的笑声。
“白冬,我离婚了!哈哈哈,怎么样?”
“记得上次你说,说什么都不离婚的。”
“他净身出户,我为什么不离婚?房子车子孩子都归我,我就是要看他悲惨的下场。”张宁宁笑得很得意,但白冬能听出来,她其实很难过,很悲哀。得了房子车子票子,看似是离婚的胜利者,其实,她一样输了。
白冬想她心情好起来,只能顺着她的心,“我们宁宁这么漂亮,去找个比他好百倍千倍的男人,他真要气疯了。”
“如今,他什么都没了,我就不信那个小三会跟着他,到时候他孤家寡人,真惨啊。”
“是,他活该。”
白冬挂了电话,瘫坐在沙发上,盯看墙上她与华修远的婚纱照。
他们是在四五月的春日拍的,黄色的迎春花摇曳在她雪白的婚纱边,和煦的暖风卷起他西服的衣袂。
她有预感,张宁宁的结局,就是她的未来。
白冬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内心也在逐渐动摇,她爱华修远还是习惯了这样索然无味的家庭主妇生活?
电话突突震动,她被吓起了一个激灵。
“嗯,好的,我马上过去。”
白冬利落地从衣柜里取出黑色的西服外套和一件浅蓝的衬衫。慌里慌张包好,出门打了滴滴。
“公司总是有不长眼的人,端着咖啡走来走去。”
文心细心地拿手帕擦华修远脱掉的西装上的褐色污渍。“擦不掉,这可怎么办。”“没事,我打了电话,叫白冬来送衣服。”
白冬着急看表,希望时间没有耽误他的工作。
她就像干洗店的送货大妈,抱着衣服走进银正大厦,眼看电梯就要关闭。“等等…等等…”
就是这么巧,挤进电梯抬头的刹那,她第二次看到了他,魏西。
魏西刚吃完午饭回来,嘴角还沾了米粒。
白冬冲他指了指,他竟心有灵犀的,伸手摸过去,果然。
他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你去几楼?”
“十九。”
魏西修长的手指暗亮了十九这个数字,封闭的电梯就剩他们两人。
“又来给老公送饭?”
“不,不是。”她晃了晃手上提的手袋。“他衣服脏了,我来给他送衣服。”
“衣服脏了,无所谓的吧,需要你特意跑来送衣服?”
白冬无奈耸耸肩,也对他嘿嘿笑,笑得不知自己与他说了什么。“说也是。”
“你还是这么迷糊。”他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去戳着她的鼻尖,就差分毫的距离,突然缩回了手。
“你还是这么无厘头。”白冬倒是和从前一样,翻给他个白眼。
十九层不算很高,快速电梯很快就到了。
“对了,你老公在十九层工作?”魏西终于问到了重点。
“嗯。”她点头。
“也是在伴游网络?”
“嗯。”她再点头。
“没想到和你老公是同事。”魏西手心不知何时出了许多汗,竟握不住拳头。
“白冬,你才来。华总等你半天了。”
在前台焦急等待的文心拉起白冬的胳膊就往里走,前台岑静舟倒是捂住了嘴巴,这个被文总助拉走的女人,不就是前一阵子说是华总妻子来送饭的那个吗?难道,她没说谎?果真是华总的妻子?可那文总助穿的高跟鞋,可确确实实是华总亲手买的,没错,绝对没错,她看鞋子绝对不会出错。
吃惊的不只是前台岑静舟,还有魏西。
[华总等你很久了],华总,文总助嘴里说的华总,只能是伴游公司的总裁,华修远。
魏西拿工卡刷了门禁,走回自己的工位,倒是路过华总的办公室,玻璃窗内的百叶是拉上的,不过门没有关严,露出一丝缝隙。
他的脚不自觉走过去。
都说美工工程师有像素眼,哪怕只是一个缝隙,他也看到了。
白冬的小手正在给华修远系衬衫脖颈处的扣子,动作极其认真。
魏西的浑身如同被冰冻住了般,走不了步,也说不出话,独独心在难过。
难道他不应是祝福她吗?十年过去,他以为,高中时的他们终究是青春的回忆,无论无何都不会影响到现在,可在他看到她给别的男人穿衬衣,系纽扣的时候,他难过得心口发疼,泛酸。
“魏西?你怎么在这儿?”文心突然出现。
“啊,我去洗手间。”魏西胡乱说个缘由。
“哦,对了,一会下午的会议,切记,不论投资方提出任何美工方面的问题和需求,你都要先无条件支持和保证下来,其他的以后再说。”
“明白。”魏西机械地回应,他的心还在想着白冬。
“那就好。”
眼见文心走远了,魏西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了什么。投资人的需求不能拒绝,这是必须的。哪怕技术做不到,也要会讲故事融资。他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魏西转过头,视线再次穿过门隙,白冬在给他系领带了。
“晚上要吃什么?”白冬给他整理好袖口。“清蒸桂花鱼怎么样?”
“晚上不用等我,下午有投资人的会,可能要出去应酬。”
“好吧。”
“回家好好休息,不要再费神写小说了。”
“嗯。”
白冬回家的路上,去了趟药店,买了验孕棒。应该不可能的,医生都说,她不会容易再怀孕了。
“魏西,我们公司最厉害的美术工程师,三世仙缘的怀旧风格,就是他的设计。”华修远衬衫西装,绅士风度,把本公司的人才介绍给投资方。
“这是御泽投资的池总,姜秘书。”
“池总,您好。”魏西战战兢兢伸出手,与池总握手。
“池总,您坐。我就不磨叨直说项目了。现在古装剧大热,尤其是宫斗剧。我们公司决定推出一款大型宫斗游戏。”
“倒是个新奇的点子。”姜秘书对池总笑笑。
“让我们的美术工程师魏西来介绍吧。”华修远的目光瞅向了魏西。
魏西站在荧幕跟前,一张张刷起ppt,“传统的大型网游,一般以男性玩家为主,这次的网游,打算把女性玩家也吸引进来,配合多样的时装选择和宫斗剧情…”
华修远和投资方是坐在一边的,魏西讲解的时候应该是关注投资方的。可他就是见不得华修远那成功人士的绅士样,他脑子里总是浮现白冬刚才踮起脚,给他系衬衫扣子的可爱样子,噬他的心。
下午四点半,银行柜台停止营业,令雪儿清点好现金,伸腰准备下班,电话响了。
“莫行长,好的。”
令雪儿不知道,莫行长找她到底是什么事,她猜度着,忐忑着。不会是嫌弃她休假太长,要把她辞退吧。
莫令成是明光银行宁城分行的行长,工作勤恳清廉,一脸和蔼,和魏西一样戴着斯文的眼镜,却更显国家公职人员成熟的办事作风。这些年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身上从没见过名牌衣服,腕上也从未出现过名表。四十几岁能做到这个位置,应是有相当出色的工作能力的。
“令雪儿,你这生孩子休假了快一年,得努力工作了。”
“是,莫行长,我知道的。”令雪儿生活上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工作上也是,她在银行柜台工作的这几年,现金和对账她从来没出过错。
“我相信你,你是我们分行最上心的员工。”
“谢谢领导栽培信任,我一定会努力的。”
莫令成拿起桌上的一张表格,递给令雪儿,“看看。”
“嗯?”令雪儿不知是什么,小心接过。
“出国培训申请表?”她小声念出声。
“我向总行推荐了你,英国的伦敦银行,是个好机会啊。”莫令成看她眉头微皱,又说,“我们分行就这一个名额。”
“莫行长,我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可您知道,我孩子才一岁。”
“回去好好想想,这周就得定下来。”莫令成没有强迫她,倒是处处替她着想,“我知道家庭的重要,可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这个社会,女人的事业可能更加重要,会给你更多的安全感,你说是不是?”
莫令成的话倒是提点了她,让她有些动摇,她的儿子,白冬冬,培养教育他,给他更好的生活,哪里不需要钱呢?光指望自己的老公,那是不靠谱的。
“一年后回国,副处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
令雪儿走回家的路上,耳边一直重复着莫行长的这句话。
白冬坐在马桶盖上,手里拿着验孕棒,对着两道红线,笑得真心。
上天对她够好了,她真的怀孕了。
微信是婴孩的头像蹦出了消息。[画了个封面,你看看喜不喜欢。]
手绘的图渐渐刷了出来,越来越清晰。男生靠在校园的树干,偏着头,伸手去摘女生头上被风吹落的黄叶,女孩凝看他,仿佛他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秋天,现在的季节,也是开学时他们相识的季节。
[真好,真想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
[我也是。]
白冬抹眼,看图的时候,她就已经泪目了。
投资会过后,文心和姜秘书小声问,“不知池总喜欢吃什么,公司订了贵香酒楼。”
“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池总身体不适,饭局就免了。”姜秘书回绝了,“不过你别多想,我们池总很看好你们公司的项目,投资应该不成问题。”
“这样,那只能希望下次有机会可以宴请池总和姜秘书了。”
送走投资人,文心也终松口气。
“华总,贵香酒楼订的包间有最低消费,是不能退的。于是我擅自做了个决定,你可别说我。”文心整理文档,抬腕看表。
“什么?”华修远低头还在琢磨,要做出逼真的特效,是不是有必要收购家国外的游戏引擎公司。
“我邀请了别人。”
华修远没有抬头,“你作主吧。”
“陪我一起吧。”文心收拾了妥当,去拿衣架上西服外套,披在华修远身上。
“我自己来。”
文心懂进退,缩回了手,虽然她很想像白冬一样,能给他近距离贴身穿戴。
“你自己去吧,我回家吃。”
“我请的人,你认识的。走吧,你不去,他们会生气的。”文心像孩子一样在他后面推他的背。
“你到底请了谁?”
“华总,您不去肯定会后悔。”
“行里领导找我谈话,有个去英国培训的机会。”令雪儿跟魏西说。
“嗯。”魏西拿着画笔,认真的勾勒从前他印象中的高中校园。
“我和你说话呢。”
“听到了。”
“你没什么意见?”
“你想去?培训多久?”魏西停下手中的笔。
“一年,可我去了,冬冬怎么办?”
“我妈不在呢吗。”
魏西的母亲在一旁抱着孩子,不作声,媳妇怎么选,她不应干涉。
“可我还是担心。”令雪儿琢磨来琢磨去。
“那就别去。”她怎么选,魏西都没意见。
“可不去吧,机会就没了。我们行长说了,一年后回来提拔我做副处,工资能翻倍。”
“那就去。”魏西又说。
“冬冬才一岁,我实在放心不下啊。”
令雪儿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叫魏西静不下心来作画。
白冬打开衣柜,跪在地板上,拖出柜底的大箱子。里面放的是她从前准备的婴儿服装和玩具,她拿起一只小小的棉袜,傻嘿嘿的笑。
终于,可以再派上用处了。
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了,修远还没回来。她迫不及待给他发了消息。
[老公,我怀孕了。]
她趴在桌上等他的回复,他会很开心吧。她轻轻抚上肚子,这一次,绝对绝对,妈妈会保护好你。
“妈,爸!怎么是你们!”华修远走进贵香酒楼的包间,看到年迈的父母坐在桌边等。
“华总,您这阵子忙工作,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伯母伯母吃顿饭,我就擅自作主了。”
文心懂事得扶华母坐下,乖巧坐在一旁。
华修远见是父母,心里虽念着家里的妻子白冬,也还是要陪父母吃好这顿饭。
“伯母,这海带排骨汤,降脂降胆固醇。”文心和华母聊得好,盛过去的汤,华母喝得也舒适。
“文小姐点的菜都是就着我们老年人的,也点个你们年轻人爱吃的。油焖大虾还是奶酪焗龙虾?”
华母叫来了服务员,“香辣蟹,你一定喜欢。”
点完了菜,华夫人拉起文心的手,“瞧我,竟点这些吃起来麻烦的菜,剥蟹最费力。”
华修远的手机响了,是文心的消息,喜上眉梢。
正要打字回复[老婆…]
手机却被华母按了关机,“不许忙工作,好好吃饭。”
“妈,不是,是白冬。”
“白冬怎么了?”华母脸色显出不悦,作为婆婆,她更喜欢文心这样的女人。工作是男人的贤内助,也会孝顺公婆。
“她怀孕了。”
华母有些不信,“不会吧,上次流产大夫可说她大概率怀不上了。”
“当然是真的。”
华夫人继续撇嘴,“等生出来再说吧。”
一旁的文心听到白冬怀孕的消息,心下也很不悦,面上依旧笑着招呼华父华母,殷勤赛过照顾自己的父母。
白冬的手机嗡嗡响了,她以为是修远的回信。
却不是,是魏西。
[我又画了几页,你看看?]
画的不是她写的小说中的剧情,而是,而是…
高楼林立的写字楼下,一个像她样子的普通女孩,手里拎着饭盒,抬头仰望着。一个瘦高的男人,挎着电脑包,一旁凝望着她。
下一张,那个女孩子后退了几步,踩到了他的皮鞋。
他抱住了她快要倾倒的身体,她回头说抱歉…
白冬看得懂,这画的是她和他,十年后的见面。
他们之间的感觉,时隔春秋,依然存在,刻进了彼此的心扉,挖不走,抹不平。
她不知该回什么,[谢谢。]
或许是他的这些画唐突了她,他没有再回复。
他的心,她应是懂的,画的那么明明白白,真真切切。
华修远先送了文心回家,又送了父母,等回到家,已经快午夜了。
白冬熬不住,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他打开手机,又看了一遍白冬发给他的消息。[老公,我怀孕了。]
他开心得恨不得要告诉全世界,他要做爸爸了。轻轻走过去,看她紧闭的双眼,手指不禁伸去想触碰她柔软的长睫毛。
弯下腰,忍不住亲吻了她的眼。
最新的宫斗游戏项目正式启动,裕泽的投资合同也敲定得差不多,文心拿着一摞文件去找华修远签字。
靠近魏西办公桌的地面,掉落一张画稿。
文心弯腰捡起,画的女孩子,她看着眼熟。
像,真像,是白冬。
文心望了望周围没人发觉,把画稿偷偷塞进自己的文件夹,挺直了身,进了华总的办公室。
莫行长亲自打了电话问令雪儿。“还没想好吗?”
“莫行长,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您把机会让给别人吧,我真的放心不下孩子。”
“哎,那好吧。”莫令成叹气,也只好挂掉电话。
令雪儿从洗手间回来,又坐回了柜台,按了叫号器。
顾客在屏幕上数字签名后,她递给了顾客存款回执。
“好像不对吧?我要存二年,这单子上怎么写的一年期?”
令雪儿看了,还真是。
“抱歉,我重新给您办理。”
“小姑娘,办事不能这么迷迷糊糊的。”
[请您对本次服务进行评价。]机器声响起,令雪儿有预感,这位大妈肯定按的是不满意。
国企升职是看年龄段的,错过这次机会,以后铁定就没有了。
她心里正烦躁,电话又响了。
“莫行长?”
“晚上有空吗?吃个饭。”
“这…”行长要请她这个柜台小职员吃饭,令雪儿有点受不起。“不太合适吧。”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关于工作,有必要和你谈谈。”
“那好吧。”令雪儿本能够再拒绝的,可她有点后悔退掉去英国的培训机会。
因住同一个小区,白冬的婆婆公公又来了。
“妈,爸。”自从流产两次,白冬见到他们是越来越害怕。
“听说你又怀孕了,可真是不容易,给你炖了鸡汤,趁热喝。”婆婆把碗端到她手边。
“妈,我现在不饿。”
“不饿也要吃,营养不够,孩子再掉了怎么办?喝吧。”
白冬不忍违了婆婆的好意,拿勺子刚喝了一口,就觉恶心。其实,她想吃些清淡的。
“不好喝吗?”婆婆关切道。
“好喝。”
“好喝就多喝,再给你盛一碗。”
白冬喝了两碗,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婆婆才作罢。
“就是要这样,当初我怀修远的时候,一天能吃一只鸡。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为了营养,就去河里捞王八,那时候王八不值钱,没人吃。现在倒好了,是高级补品了。这不,把我家修远养得这么聪明。”
婆婆继续念叨。
“以后,你就好好在家养胎,什么也不要做,我来做。”
“妈,不用,我能行。”
“能什么能啊,能的话,前两次怎么会流产的?”
婆婆说话向来直,白冬也知道这是婆婆的好心,“那就麻烦妈了。”
“不麻烦,照顾我未来的孙子,我高兴来来不及。”
白冬尴尬地陪笑,突然胃里一阵恶心,快步去了卫生间,趴在盥洗台上吐。
鸡汤太油了,她真的只想吃点清淡的白粥。
她心里委屈,给修远打电话。
“修远,我怀孕的事你告诉爸妈了?”
“嗯,这是喜事啊。”
“妈说以后每天来给我做饭。”
“多好啊,老婆,你什么都不要做了,就安心在家养胎。”
“可是,可是我想一个人在家。”
“妈有经验,会照顾好你的。之前就是因为你太忙碌了。”
“修远,我今天要去医院孕检,你有空陪我去吗?”
电话那头传来文心的声音,“华总,这两份文件已经敲定了…”
“我先忙工作了,孕检叫妈陪你吧。”
文心手里攥着响着嘟嘟忙音的手机越来越紧,豆大的眼泪噗通噗通掉进洗手池,被砸个粉碎。
中午午休的时候,文心又路过魏西的办公位,见魏西弯着腰东找西找。她嘴角笑起弧度,用镶了钻的闪亮指甲轻敲了他的桌面。
魏西抬头,“文总助。”
“有时间吗?喝杯咖啡。”
银正大厦楼下的鲜花饼店旁,就是周围白领常光顾的[elizabeth]咖啡馆。
“来我们公司这几个月,还适应吗?”
“挺好的。”
她看到他的黑眼圈,就知是工作太忙熬夜了。
“公司虽然过了创业的阶段,但竞争是持续的,尤其是游戏行业,你应该理解。”
“我明白。”魏西话不多,喝咖啡也是老实斯文的。他自己都察觉不到,步入社会竟变了这么多。
“这是你画的?”文心从包里取出文件夹,展开在魏西面前的,正是魏西刚才东翻西找的,那幅画。
“怎么在你这里?”
他宝贝样的细细着,怕哪里脏了污了,低头轻轻吹掉上面的浮灰。
“我捡到的,特意来还给你。”
“谢谢文总助。”魏西小心地把画收起来。
“画的是白冬吧。”
“嗯?”他惊到恐惧。
“华总很器重你的,你准备下,下周随华总一起去美国出差。”
文心把闪亮的指甲再次敲在画上,“保存好了,下次被华总捡到,我也帮不了你。”
魏西收起画的手哆嗦了下,他的心思被人发现了。
令雪儿给魏西打了电话,撒了个谎,说是晚上要加班,她总不好说要去和行长单独吃饭,这种误会能少则少。
魏西也给家里的母亲也打了电话,说晚上他和令雪儿都要加班。叫母亲不要等他们。
晚上八点多,西边夕阳的余光一点也没了,但也不是全黑,对面的写字楼顶挂着白月亮,在蓝色渐深的空中越发明朗。
银正公司十九层的员工,工位上有几个加班的,魏西算一个。
难得的安静,他可以在公司多画几张手稿。
高中的校园,这么多年了,不知有没有变,操场是不是铺了草坪,教学楼前的多彩月季花是不是谢了。
令雪儿的家在银行附近,她每天走路上班,莫行长是知道的。
莫令成的车只是普通的奥迪a4,当他给她打开副驾驶车门的时候,令雪儿还是愣了。
“上车吧,有点远。”
令雪儿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有点忐忑。
“我妻子是学葡萄牙语的,她在南美工作。”
“哦。”
“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告诉你,工作和家庭没办法两全,我也一样。”
“哦。”令雪儿工作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莫行长的家里事,还是莫行长亲自告诉她的。
“你姓令,我的名字也有个令字,这就是缘分,所以我得提点提点你。”
“莫行长…我…”
“你别说话,听我说。”
莫令成带她去了宁城算是最高档的中西文化结合的饭店,宁府宴。
令雪儿所有朋友圈里的人,听说过的人有,来过的应该一个都没。
包间是精美的日式屏风隔断的,服务员递来的菜单她随意翻开,芹蔬小炒就要1888元,她的手火辣辣地发烫,要着火,还流汗,简直是水火相溶。
“太贵了。”令雪儿感觉不合适,心里也奇怪,莫行长衣着简朴,从未有过贪腐传闻,工资再高也是摆在明面上的。
“贵吗?”莫令成对她笑了笑,抬头示意服务生。
“最卖座的菜品,上六道。”
“好的,先生。”
服务生走了,莫令成继续和令雪儿说,“我也觉得挺贵的,但是你想吃吗?”
“贵的不一定好吃。”令雪儿尴尬回答。
“你说得很对,贵的不一定好吃,但是我就问,你想尝尝吗?”
令雪儿自卑地低下头,“莫行长,人生来就是不公平的。再奋斗也跳不出上帝给每个人画的圈。”
莫令成没有直接反驳她,“我如果不争一争,现在应该在山东某个村里种苹果。年轻的时候有机会就要抓住,否则一定会后悔的。”
他给令雪儿添了杯清茶。
华修远回到家的时候,他的父母已经回去了。
“妈煎了鱼,炒的青椒。”白冬照常帮他脱下西装,挂进衣柜。
“今天孕检怎么样?”
“医生说还是孕酮不够,打了保胎针。”
“你就是每天胡乱想的,小说千万不要再写了。无聊就多看些情景喜剧,心情好最重要。”华修远接过白冬给她盛的米饭。
“嗯。”
“你也吃。”
“我陪爸妈吃过了。”
“那喝点汤吧。”
他给她盛了碗排骨汤,白冬推了推,“不想吃,今天妈逼我喝了两碗鸡汤,恶心得想吐。”
华修远把碗放在桌上,“不想喝就不要喝,别强逼自己。”
“对了,下周我要去美国一周,工作的事。”
“啊?”白冬刚怀孕不久,心有不安,手轻轻拽了下修远的衣袖,“能不能不去?”
“不行啊,公司要上新项目,需要引进些技术。”
修远见她一脸的失望,轻拍她的手背,“很快的,一周就回来,在家乖乖等我。”
“嗯。”白冬点点头。
“茶怎样?”莫令成问令雪儿。
“我不懂茶,但这茶确实清香回甜。”
“这是家喻户晓的铁观音,却是特供的。”
服务生把菜品上齐,莫令成指着一道茄子,“这道菜叫茄鲞,xiang,三声。是红楼梦小说里刘姥姥进大观园宴席上的一道菜,工艺很复杂,你尝尝。”
莫行长想给她夹过去,觉得不妥,“你自己来,我就不给夹了。”
“这是蟹黄豆腐,看起来这都是很普通的菜,但工艺不同,味道层次就不同。人也一样,都是普通的人,争的不同,求的不同,最终的位置也就不同。”
这顿昂贵的晚餐饭令雪儿吃得很不自在,莫令成看得懂她的心思。
“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莫行长。”
令雪儿跟在他身后,不敢越矩。
“出来吃个饭,不要这么紧张。”莫行长回头。
莫令成打开了车门,却不是来时的那辆车。
令雪儿斜眼看了车标,有个字母b,还是8,她不认识。
“坐。”
不过这个车子座椅真的很舒服,应该是真皮的吧。
“累了就睡一觉,到了叫你。”
莫令成脱掉自己的西服外套仍到后座,令雪儿微闭的眼透过缝隙看到他手腕戴了表,什么牌子她看不清,衬衫的袖口和做工一看就是定制款。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冬往修远怀里挤了挤,“老公,他们都说刚怀孕的时候不能到处讲的,容易掉。”
她等了半天,没有听到修远的回答,听到了他有韵律睡着的呼吸声。
令雪儿靠着魏西的背,问,“魏西,车标上有个b那是什么车?”
“你说的是宾利吧,几百几千万一辆。”
“哦。”
“对了,我下周要去美国出差。”
“挺好,说明公司越来越重视你了。”
“嗯。”
令雪儿闭了双眼,每个人都在奋斗,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这样争上游的梦。
保胎对于白冬来讲是头等大事,小说她是肯定不写了,可脑子还是止不住想剧情,二十年后的再相逢,会不会太久了。
远在北方老家的母亲给她来了电话,[闺女,大城市不好呆,累了,就回老家看看,妈做你最爱吃的豆角焖面,还有糖醋鱼段。]
白冬揉揉眼,这些年她跟着修远,因为当初怀孕,辞了工作。现在,工作也没,孩子也…或许,她还不如留在家乡那个小镇,留在父母身边,哪怕没有出息地在超市收银。
手机微信来了消息,她点开看。是同桌张宁宁。
[桌儿,你说,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白冬瞬间想到的就是文心那样的。
[年轻漂亮又有工作能力的。]
[桌儿,你想得太肤浅了。我以为我老公出轨的对象是航空公司貌美的空姐,我错了。]
[那是?]
[她是个近四十岁的老女人,既不漂亮,也没有钱。]
白冬不知怎么回话,好半天,张宁宁又回给她。
[这次失败的婚姻,我学到了挺多,男人想要的女人,应该是愿意为他妥协的女人。]
银行柜台职员的工作服是统一的,白衬衫,红领结。但vip贵宾室的职员没有必须要穿成这样。
令雪儿突然被调去了vip柜台。这里的客户大部分不是开户,存取款支付这类普通业务。而是理财。黄金,外汇,基金,保险…这些业务令雪儿在普通柜台不常办,做得不熟练,但也能应付。今天,她在机器上刷过的黑金卡,最低的账户余额是两百三十三万。她记得很清楚。
莫行长接连好几天没有给她打过电话,没有再劝她接受去英国培训的机会。令雪儿心底的悔意越来越强烈了,她不应该,不应该这么天真,孩子交给婆婆带一年,很正常的,一年很快的。等她再回来,提了副处,她就可以送冬冬去最好的双语幼儿园了。太晚了吧,这个机会,早就被别人抢去了。
令雪儿低着头走出银行的侧门,她裹紧了风衣,秋深了,落叶萧瑟。她得赶紧回家给魏西收拾出差去美国的行李。
“走路要抬头。”
令雪儿听到声音,唰的站住了,差点就撞上了她面前的人。
“莫行长?”
两个人离得有点近,她确信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去那边坐会儿?”
“嗯。”令雪儿点点头。
路上的行人匆匆而过,没人关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两个人。
“快入冬了,你穿得太单薄了。”
“都说春捂秋冻嘛。”令雪儿呵呵笑,有点尴尬,“莫行长…我想问…”
“问什么?”他扭头盯看她的眼,两人对视久了,心不自觉跳得快起来。
“那个去伦敦的机会…”
“你不去,自然别人很快就顶上了。”他说得很严肃。
“哎,真可惜。”
“你后悔了吗?”
“嗯。”令雪儿点点头,“莫行长,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向上争一争的。”
莫令成从她头上取下好几片破败的黄叶,“知道后悔了就好。”
白冬给华修远收拾去美国的行李,“衬衫五件,西裤三条,领带两条,够不够?”
“应该够了吧。”
“纽约比宁城冷,西服西裤要带羊毛的,牙刷毛巾我给你装进了保鲜袋密封了。”
“嗯。”
“对了,白冬,你把家里这些我常穿的衣物都收拾出一部分来,我放公司去。”
“为什么?”
“上次衣服弄脏了,还要劳烦你来送,预备几件在公司是有必要的。”
“哦,你说的有道理。”
“这还是文心的主意,她想得比你周到。对了,文心送你了套护肤品,说是纯植物的,孕妇也可以用,我给你放在梳妆台上了。”
“那帮我谢谢文助理。”白冬笑得有些不自然,文心在她心里扎的刺越来越深了。
一大早,是华父华母做的早餐,车子的滴滴声响在门口。
华修远把行李箱拎出去,装上了车。
文心从车上下来,对华父华母说,“您们放心,我会照顾好华总的。”
“旅途平安啊!”华父华母挥起手臂。
华修远看到站在门口傻呆呆的白冬,很想过去给她个深深的吻别。可这么多人,不太方便。
他坐在车里给白冬手机发了消息,[老婆,乖乖等我回来。]
[嗯,有礼物吗?]
[一定有。]
白冬回着短信,结婚后,似乎,修远不再和她说过那三个字了。
她也不再说了。
白冬吃罢饭,回房间睡午觉。可能又是吃的太油腻,反胃睡不着。便撑坐起来在手机上看新闻。
微信安静了好几天了,自从魏西给她发过那几张画,他们就再没联系过。可他画得是极好的,她的模样,她的神态,她的心口所想似乎都被他画在了脸上。
魏西,你是最懂我的人,是不是?
“令雪儿,有你的快递!”同事喊她。
“我的快递?”
令雪儿自然自语,她最近好像没有在网上买过什么。她拆开箱子,里面是一件羽绒服。
同事揶揄她,“行啊,令雪儿,斥巨资买加拿大鹅牌的羽绒服,还是今年的新款,商场卖一两万呢。”
“不会是假的吧。”
令雪儿不好意思地硬笑,“应该是假的,淘宝买的,才三百。”
下午下班前,令雪儿第二次被莫行长叫去了办公室。
“衣服号码合适吗?我猜着你的身材买的m号。”
令雪儿不傻,领导请她吃那么贵的餐,又送她这么贵的衣服,她能猜出来成熟男人的心思。
“莫行长,这不合适,我还没有拆包装,这就还您…”
“别动,你先听我说。”
莫令成着急,起身拉了她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去伦敦培训的机会,还是你的。”
“嗯?”一直不敢直视莫行长的令雪儿抬起头。
“你说你后悔了的。”
莫令成微微伸出了手,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令雪儿手缩了缩,停了。
“我帮你把名额追回来了。”
他的手掌很大,包住了令雪儿的整个手,温暖地握住。
“这是visual工作室所有的技术专利,”飞机商务舱,文心打开笔记本给华修远看,“所有关于优化核心的专利,他们都不准备卖出,只卖使用权,根本不值一千万美金。”
“tenox公司有相近的优化算法,已经开发出了成熟的游戏引擎,叫价一个亿。”
华修远陷入了沉思。一个亿美金,伴游网络没有这么多的资金,裕泽投资也断然不会冒险投入这么多。可从头开发游戏引擎至少需要三五年的时间,市场不会等。
“华总,依我看,技术更新换代只会越来越快,只买使用权回报最高。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收购一家国外的企业?”
“总是追别人的影子,没有知识产权的公司是没有前途的。”
华修远靠在椅背,闭上眼继续思索,要把伴游网络做成中国顶级的游戏公司,必须要有一支核心的技术团队。收购visual工作室是最正确的策略。
“对了,”华修远突然想起个事,“杨米代言我们的游戏,合约是短期的,文心,你要记着去续约。”
“记下了,华总。”
又一天,白冬吃过午饭,肚子有些不舒服,可能还是太油腻了。没多想,就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休息会儿就好。公公在睡午觉,婆婆在一边收拾屋子。
“妈,你也休息会儿吧。”白冬不忍心,婆婆六十多岁了来照顾她。
“没事,我就把这个柜子擦擦灰。”
婆婆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白冬心里懂。
“白冬,你连中学的课本都留着呢啊。”婆婆随手从书柜抽出本书,翻看两页竟是高中生物,“这纸都黄了。”
“没事看看。”
“别看了,费脑子,我改天给你带点育儿书,时尚杂志什么的,你也学学怎么穿衣打扮,和修远出去总要有个形象。”
婆婆说着就把书柜上的书一本本扒拉下来,装进纸箱。
白冬知道婆婆是为她好,没去阻止,想着以后有需要再拿出来就是了。
“那就麻烦妈了,放到储物室吧。”
“别留着这些旧东西了,不吉利,我帮你卖废品吧。”
“别…”白冬听婆婆要拿去卖废品,她下意识去书柜寻那本高中同学录,竟也不见了。
“别…”她从沙发上起来,按住纸箱,“妈,家里地方多,还是放储藏室吧。”
白冬见婆婆似有不悦,又说,“里面也有修远的大学课本呢。”
“那就留着吧,修远没准要看的。”婆婆从她手里夺回纸箱,搬往储藏室去。
白冬扶着沙发松下口气,想站起来,双腿居然没了力气,眼前一片白花。
等她再有意识的时候,闻到的是消毒水味,听到的是医生和婆婆的对话。
“病人有习惯性流产病史,已经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孩子最多只能保到四五个月。我建议…”
“建议什么?”婆婆着急问。
“还是拿掉孩子吧,这样对大人好。”
“那以后还能不能再怀啊?”
“最好先休养一两年。”
“那一两年后呢?”婆婆是确实着急,着急自己的孙子。
“非病理性的习惯性流产,主要是精神压力太大导致的。好好照顾病人,不要给她太多压力,顺其自然吧。”大夫对婆婆还以职业性的微笑。
“谢谢大夫。”
婆婆坐在病床边等白冬醒过来,哎声叹气了很多次。
白冬听到了所有的对话,她的再次流产是必然的,只是来的太快了。她自己的身体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还抱有幻想,不能生孩子就是不能了。她何必逞能呢?三次了,三次了。修远,这是不是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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