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经》全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出自《般若经》第九会,是六百卷般若经的纲领。《金刚经》全篇是由已证得阿罗汉果位的须菩提尊者与佛陀之间的问答构成的,谈论的核心问题是 众生应如何降伏虚妄之心,如何调伏心念,以及修心的方法。
如何降伏妄心惑念?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扫一切相,破一切执。这就是《金刚经》的要义。
下面具体论述《金刚经》要扫的究竟是什么“相”,要破的究竟是什么“执”。
1.扫法相,破法执
佛教所说的法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的法泛指认识中的一切事物和现象,包括物质的、精神的、概念的、存在的和不存在的一切。换句话说,具有自身的规定性、具有特定性质和相状、可以为人所认识的事物和现象都称为法。自然界一切看得见、摸得着,听得见的东西是法,如日月星辰、山河大地、花鸟鱼虫等等;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磁场、电场、电波、电流也是法;心里产生的各种杂念妄想是法;喜悦、愤怒、哀怨、快乐、痛苦、忧愁、恐惧、嫉妒、讨厌、嫌恶等等心理感受也是法。宇宙中可以被人知觉、认识的东西没有哪一样不是法。狭义上的法专指佛法。
法相则泛指一切法的相状、性质、差别、概念、含义等。每一事物都有固有的相状。如地、水、火、风四大,地的相状是坚实; 火的相状是炎热; 水的相状是湿润; 风的相状是流动。法相有真俗二谛,真谛意义上的法相是指无为法之相,如中观派以法相指称“诸法实相”或真如之相。但一般将法相归于俗谛,专指有为法之相。《金刚经》所说的法相指的就是有为法之相,而不是指无为法之相。
无为法是指不依因缘而生、无生灭变化的绝对存在。部派佛教对无为法有不同解释,如有的将十二因缘、八正道称为无为法,还有将虚空也算作无为法的。大乘佛教一般将如如不动、不生不灭的诸法实相(也叫真如、空性、佛性、法性、如来藏或法身)称之为无为法。很多人会认为佛法是无为法,实际上,用语言文字所表达的佛法只是方便设施,也是因缘所生法,是缘起法,不是无为法。佛法所揭示的、佛所证的诸法实相(真如本性)才是无为法。
有为法泛指一切“因缘所生法”或“缘起法”,大乘佛教一般将依因缘而生、有生灭变化的一切事物和现象统统称之为有为法,包括用语言文字表达的佛法。有为意谓造作,有作。凡造作必定依据一定条件,所以依一定条件而生的法都叫有为法。而凡有造作者必有生灭,所以有为法有生、住、异、灭四个基本特性。生:出现、出生、形成。住:保持、持续。异:变化、变迁、衰退。灭:坏灭、毁灭。一句话,有为法的基本特征是处于生灭变异之中。
按照唯识学一切唯心造的观点,法相起于法执。法执是指执自己身心外的一切法为实在,或者执心识所变现的外境为离识自在的实法。法执有两种。一种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法执,如婴儿饿了会哭闹,对于食物的执着这是人的本能需求,人要维持生命就必须进食,不会说话的婴儿饿了也知道用哭声来讨食,这是人的本能。另一种是后天熏染的法执,如人们成年后踏入社会,受到周围环境和他人的影响,会看重金钱、名誉和地位,将房子、票子、车子、名牌服装和各种奢侈品看作身份地位的标志,有些虚荣心强的人会不自量力,拼命去追求这些东西,追求不到时就会产生烦恼痛苦。佛教认为法执是我执之根。有了法执必然会产生我执,而我执是万恶之源。所以,佛法要破除众生的各种分别执着和种种贪欲,首先要扫法相、破法执。
佛陀在《金刚经》中教导说:“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意思是:菩萨在修行时,应当远离一切法相的分别执着,这样才能开发无上正等正觉。菩萨应该于一切法相都不执着,不执着于色、声、香、味、触、法这些外尘外境。菩萨要想开发无上正等正觉,必须生起清净心,心若住在外尘外境上是无法生起清净心的,对一切有为之相(法相)皆不执着才能生起清净心。
《金刚经》接近结尾处说:“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应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须菩提!所言法相者,如来说即非法相,是名法相。”意思是:开发了无上正等正觉的人应当对于宇宙中一切万法不加任何虚妄的分别执着。认识、看待、理解宇宙万法的正确方法是不执着于一切法相,因为一切法相都是因缘而生、虚幻不实的,都只是假名称之为法相罢了。
这里为什么叫“不生法相”,而不说“不住法相”?在《金刚经》中,佛陀要求菩萨既要“不住法相”,又要“不生法相”。“不住法相”就是《金刚经》多次提到的不住色声香味触法。“不住法相”与“不生法相”有何区别?“不住法相”是指人对身外之物所持的主观态度。不住的意思是不执着。佛陀要求菩萨修行时必须六根清净,不执着于一切外尘外境。“不生法相”是就内心的起心动念而言的,佛陀要求菩萨修行时必须内心清净,不起妄想惑心。因为万法唯心造,法相是人的思想意识构成的一个形态,尤其是精神领域的法相、人的心理层面的法相,都是人的意识造作出来的。意识造作法相叫“生法相”,那么“不生法相”的意思是不要在心里造作各种子虚乌有的幻相,应该内心清净,不生妄念。
《金刚经》说:“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又说一切众生,即非众生。”众生往往执着于法相,认为法相是真实的存在。《金刚经》则认为一切诸法都是虚妄不实的,一切众生都是缘起而生、无自性的,主张一切法相皆应扫除,一切法执皆应破除。
《金刚经》又说:三千大千世界是虚幻不实的,只是假名称之为三千大千世界罢了。世界是由众多微尘积聚而成的整体,而三千大千世界中无数的微尘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的,都没有自性,没有实体,只是假名称之为微尘罢了。由于一切微尘都是虚假不实的,那么由众多微尘积聚而成的整体也并无自性,并无实体,只是假名称之为一个整体罢了。就这个由微尘积聚而成的整体来说,它的真实情况,它的本体,离开语言文字是不可称说的,凡夫俗子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对之妄加执着。大千世界也如此,没有自性,没有实体,而是因缘而起,所以大千世界也只是一个假名称谓而已,不用对之妄加执着。
《金刚经》要说明的一个事实真相是:世界因缘而生,是虚幻不实的,并无自性,并无实体,不用对之妄加执着。一切法相都是虚幻不实的,都只是假名称之为法相罢了,所以,应该不执着于一切法相,对于宇宙中的一切万法都应不加任何虚妄的分别执着。
扫法相的意思不是要把法相从地球中清扫出去,把法相统统都扫没了,不是这个意思。法相都因缘而生,缘散而灭,各自都按自然法则运行、生灭,不是谁想扫除就扫除得了的。扫法相的意思是把一切法相从心里清扫出去,使自己的内心不受外在事物和境界的束缚和制约,无论身处何地何境,无论面对何事何物,心都不随外境外尘起伏转动,不执着,不沾染,清净自在,这才是扫法相的真实含义。修行人要做到外不着相,内不动心,只有这样才能得定开慧,明心见性。这就是扫法相、破法执要达到的目的。
2.扫四相、破四见
《金刚经》中所说的四相是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四见是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相,即相状、现象,广义上是指认识中的表象或概念(名)。简单地说,眼、耳、鼻、舌、身、意六识所直觉的对象称为相。《金刚经》否定一切相,认为一切相皆非真实,一切相皆虚妄不实。诸法实相(真如)离一切相,即实相无相。反过来说,离一切相才能体证诸法实相。
《金刚经》是佛陀为最上乘的大乘菩萨说的,所以,佛陀一开始就单刀直入,开宗明义地教导菩萨:要降伏虚妄之心,持守心念,首先就要扫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四相”的分别执着。“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在《金刚经》中,佛陀一再强调扫四相的重要性。
实际上四相隶属于法相,是法相的一些具体表现形式。法相的范围很大很广,自然界的法相、社会领域的法相和心理、精神层面的法相统统都包括在内,而四相则侧重于社会领域的法相。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具有自然属性,但人的根本属性是社会属性,因为人是在特定的社会关系中生活的,所以,较之于自然界的法相,社会领域的法相对于人的思想观念的影响更大、更深刻。故此,扫法相首先要扫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这四相。
为什么会有“我相”? 我相因我执而起。我执是世人与生俱来的“执心”。佛教所说的“我”不是指我自己,不是人称代词“我”的意思,而是指实有、实常、自为主宰的东西,或叫自存不依他的自在自主者。我分为法我(诸法实体)和人我(个体自我)。
按照佛教的缘起说,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因缘和合而生,依条件而生,且不能恒常存在,缘聚则生,缘散则灭。所以,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可以独立自在、自为主宰的东西,这样的自在自主者绝对不可能存在,这就是佛教常说的“诸法无我”。无我,意谓一切万法都无常住不变、永恒实在的“我”(自为主宰者)存在,世间一切现象皆无独立实常的自性。无我与无自性、性空基本同义,只不过与“自性”相比,“我”多了“自为主宰”的含义。
无我分为人无我和法无我二义。人无我的意思是众生个体皆由五蕴和合而成,没有众生所执为实常的自我。法无我的意思是世间一切法包括五蕴、四大等等,凡以名言概念表述的一切,皆是因缘所生法,皆是生灭法,或心识变现之法。可是,世人因迷惑颠倒,皆具有与生俱来的我执,错误地执着于实际上无“我”(自为主宰者)的东西,以为无“我”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实我,将并非实常自主者看作实常自主之我。如执五蕴和合的肉身为实在的我,或执色身为我,或执心为我,或执五蕴外别有我,或执五蕴中有我等等,皆属我执。
认为五蕴和合的身体是实我,或认为这个血肉之身就是真我,就着了我相。有了我相,就认为我是独立存在的个体,必须满足自己的需要,必须维护自己的权益;认为我是我,你是你,他是他,这样就有了你我他的分别;有了这种自他分别心,就会产生自己与他人的疏离感和隔阂感,甚至觉得自己与他人是矛盾对立的,于是就着了人相。有了人相,就必定会着众生相,将自我以外的众多他人划分为一个个群体,将自己所属的群体与其他群体对立起来。于是,群体之间就产生种种竞争、争执和冲突,甚至引发战争,这都是着了众生相导致的后果。实际上狭隘的集体主义和狭隘的民族主义都可归入众生相。
着了我相,就会产生种种执念和欲求,如希望自己健康长寿,甚至梦想长生不老;希望自己爱恋的人永不分离,自己喜欢的东西永不毁坏;希望自己的财富永不散失,地位永不动摇,事业永不衰落,这样就着了寿者相。万事万物都存在外相,在缘尽消散之前事物的外相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具有使用期限或存在的时限,这就是寿者相。如果把相对的稳定性当成了恒常不变的实体,这就着了寿者相,就会生起种种烦恼痛苦。例如人生短暂,最多也只能活百岁,长生不老这是不可能实现的痴心梦想,若祈求永生不死就是执着于寿者相,只会增加无穷的烦恼和痛苦。
四相皆起于我执。有了我执就产生种种烦恼痛苦,产生各种自私自利的念头,甚至干各种损人利己的坏事。所以,佛教认为我执是烦恼之根,一切烦恼皆从我执起;我执也是无明的主要内容,是使众生流转生死、世界恶浊不净的万恶之源。
四相中的我相是根本,是核心。可以说,四相是我执的四个方面或四个层次。故此,要扫除四相必须先破除我执,若能破除我执,就能远离四相。所以,在《金刚经》中,佛陀教导菩萨应离四相而修一切善法,离四相而度一切众生,若不扫四相而修道修行,则不能成一切圣果。
人的烦恼痛苦都因四相而起,若能破除我、人、众生、寿者四相的执着,就不会有烦恼痛苦,不会起贪嗔痴慢疑之心。《金刚经》提到,佛陀在过去世被歌利王割肉喂鷹,当他被节节肢解时,他没有生起嗔恨之心,因为佛陀当时内心没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和寿者相的分别执着。
四相皆由一念妄心而起,所以,四相其实就是四种主观观念的映射。相是现象,所以四相是从物质层面上说的。从心理层面而言,与“四相”相对应的是“四见”,即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金刚经》说:“须菩提!若人言,佛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须菩提!于意云何?是人解我说义不?”“不也,世尊!是人不解如来所说义。何以故?世尊说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即非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是名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
“见”意谓见解、观念。四见是执着四相所产生的四种主观心理意识,也是因缘而生,是假名称谓,由内心的妄念而生,确实没有这种种“见”的真实存在,只是随顺世俗,才说有四见罢了。若认为确实有四见的真实存在,就没有理解佛说法的旨趣。因为诸“见”若确实存在的话,就谈不上对治和断除了。按照佛理,只要转识成智,就能够消除四见。
3.扫身相,破身执
由前面两部分可知,法相与执心紧密相连,虚妄不实的法相不是事物本来面目、本来情状的表现,而是打上了人的主观意识的烙印之后的幻相。每个人都以自己特有的眼光、见识和心境去看待万事万物,所以,同一个事物在不同人的眼里会有不同的模样,产生不同的感觉。这就是万法唯心造的真实含义。心有真心和妄心之分,造万法的这颗心不是真心,而是妄心,准确地说,是妄心造万法,是妄心造作了虚妄不实的法相。如果去除妄心执念,那么万法一体,平等无别。若以真心观照万法,万法皆寂然清净,本来如是,所以,在佛菩萨的法眼里,在在处处都是清净庄严的佛国净土。
众生皆执着于法相,在无量无边的法相中,与众生关系最密切、从早到晚都形影相随的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众生最容易执着的就是身相。众生对法相的执着集中表现在对于身相的执着上。身相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上的身相包括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四种幻相,四相可以合称为身相,因为四相都与人和人的色身有直接或间接的关系。狭义上的身相是指个体的色身。
人人都有一个由五蕴和合而成的色身,这个色身因缘而生,缘尽则灭,并无自性,并无实体,并无恒常不变的自为主宰者,因此,身相与其他法相一样是虚妄不实的幻相。佛教把这个虚幻不实的身相称之为假我。可是,迷惑颠倒的众生却偏偏将这个幻生幻灭的假我认作真我、实我,天天围着这个虚妄不实的假我团团转,为了这个假我,无端生出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甚至为了满足这个假我的各种贪欲,造作种种恶业。在无量劫的生死轮回中,人们为了这个虚幻的色身不知道造了多少罪业,不知道在阿赖耶识中播下了多少地狱种子,恐怕这个数字是个无法计算的天文数字。
由于身相是众生接触最多、最容易执着的幻相,所以扫法相、扫四相首先就要扫除众生对于个体身相的执着。不扫身相,不破身执,即使精进修行,也难以成就。
《金刚经》说:
——“须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须弥山王,于意云何?是身为大不?”“须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说非身,是名大身。”
——“须菩提!于意云何?可以三十二相见如来不?”“不也,世尊!不可以三十二相得见如来。何以故?如来说三十二相,即是非相,是名三十二相。”
——“须菩提!譬如人身长大。”“须菩提言:‘世尊!如来说人身长大,即为非大身,是名大身。’”
——“须菩提!于意云何?佛可以具足色身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色身见。何以故?如来说具足色身,即非具足色身,是名具足色身。”“须菩提!于意云何?如来可以具足诸相见不?”“不也,世尊!如来不应以具足诸相见。何以故?如来说诸相具足,即非具足,是名诸相具足。”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
《金刚经》明确地告诉我们,众生不可以以自己的身相证见如来,因为如来所说的身相,其实本来就无身相。一切法相,包括身相,本身其实就无形相。包括身相在内的一切法相,都是虚妄不实的,因为一切法相皆是因缘所生法,无我,无自性,无实体。若能悟得这一点,就能证见如来。
如来有色身。色身是有形有相的血肉之躯,是诸佛感应众生的需求而随缘变现成的,因此色身不同于无所不在的、无形无相的法身,只是随顺世俗假名称为色身罢了。
如来的色身也叫圆满报身。佛有三身,即法身,报身和化身(应身)。法身是无为法,是佛所证的不生不灭、无所不在、无相无不相的诸法实相,也叫空性、真如、法性、佛性、如来藏等等。法身是一切法的平等实性,诸佛、众生共同一体,是诸佛和众生的自性中本自具足的。而佛的圆满报身则是修六度万行所感的果报,是法身佛的体现,是由佛的无量功德所感而成的,有三十二相,八十种随形好。报身有形有相,有血有肉,有生灭变化,不是无为法,属于有为法。诸佛依法身而有圆满报身,从报身而生无量随类化身。佛教认为,法身佛是真佛,报身佛和化身佛都叫化佛。
像须弥山那么大的报身很大,但这样的报身不是无为的法身,是随顺世俗有为法而言的。因此,不能凭借圆满的报身证见如来,因为报身毕竟不是以真如为本体的法身,圆满报身虽然是六度万行所感的果报,是法身佛的体现,但终究不同于无形无相、不生不灭的法身,同法身相比仍然是有区别的,如果执着于报身之相,就无法证见如来。故此,不能以三十二相证见如来,因为三十二相也是因缘而起,并无自性,只是假名称之为三十二相罢了。不应该凭借三十二相观见如来,离相的如来不可以凭借色相观见,也不可以根据音声探求。《金刚经》提到,假若凭借三十二相就可以观见如来,那么转轮圣王也具有三十二相,难道转轮圣王也是如来吗?当然不是,所以,不能凭借三十二相观见如来。这道理说得再清楚不过了。
修报身佛虽然很重要,但证法身佛更重要,因为报身佛是化佛,法身佛才是真佛。没有法身佛作为根基,报身佛就无所依傍,无法化生。从理论上说,佛的三身是三位一体,不可分割的;从实践(即实证实修)上说,证法身和修报身是同时进行的,没有先后次序分别,证法身的同时在修报身,修报身的同时也是在证法身,因为无论是法身佛还是报身佛都是同一个佛。
《金刚经》还说:“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何为“佛”?破除一切法相就能体证诸法实相,则法理自显,佛身自现,这就叫做“佛”了。这里的“佛”指的是法身佛。佛陀说证得法身佛的方法是要“离一切诸相”,这里的“离相”当然也包括离身相,所以,不扫身相,不破身执,是无法证见法身佛的。
4.扫非法相,破断灭空
《金刚经》的宗旨是以“空”扫一切相,破一切执,但绝对不是追求断灭一切、破坏一切的“断灭空”。佛陀说,法相不可执着,非法相也不能执着。所谓非法相就是“空”。
在《金刚经》中,须菩提问佛陀,众生听闻《金刚经》的言说章句后会产生真实无疑的信念吗?佛陀告诉须菩提:不必有这样的疑问,在如来入灭以后的第五个五百年,将会有持戒修福的众生从《金刚经》的话语中产生真实的信念。信奉《金刚经》的众生在过去无量诸佛那里种下了善的种子,将获得无量福德,因为这些众生,不再有我、人、众生、寿者四相的分别执着,不再有法相和非法相的分别执着了。接下来,佛陀说了这样一段话:
“是诸众生,若心取相,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众生、寿者。是故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以是义故,如来常说:‘汝等比丘,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
这段话的大意是:假如这些众生心念中执着于身相,就等于执着于虚妄不实的我、人、众生、寿者四种幻相的存在了;假如心念中执着于法相,也就是执着于虚妄不实的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种幻相的存在了;假若执着于非法相(空),也无异于执着于虚妄不实的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种幻相的存在了。故此,众生不应当执着于法相,也不应当执着于非法相(空)。根据这个道理,如来常常教导说:你们这些比丘应该知道,我所说之法如同帮助渡河的木筏,过河之后,就应当舍去木筏。“空”也是这个道理,它是用来破除法相的,法相破除后,破除法相的“空”也应舍去。
《金刚经》用“空”这一般若智慧来破除众生对法相的执着,佛陀担心众生用“空”的智慧破除法相后又会执着于“空”,就特地提醒大家,“空”也不能执着。空是用来破法相的,法相被破后,就应该舍弃空,不应再执着于空,即不应把“空”又当做一个对象来执着,不应将“空”看作是真实无妄的一种相状。执着于非法相(空)也就是执着于虚幻不实的四相。因为“空”是帮助人们破除法相、解悟佛理的工具,达此目的后,就应舍去工具,如同过河后舍去木筏一样。过河后舍去木筏才能轻装上阵,奔向新的旅程,若过河后不肯丢掉木筏,将它背在身上,还能轻松自在地快速赶路吗?
《金刚经》要求众生不应执着于法相、四相、身相、也不应执着于非法相(空),更不能执着于断灭空。佛陀说:
——“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莫作是念:如来不以具足相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汝若作是念,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说诸法断灭。莫作是念!何以故?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于法不说断灭相。”
众生都有佛性,法身佛是众生自性中本自具足的,只要扫除一切法相(包括身相),破除一切法执和我执(包括身执),就能证见法身佛。一般在深度禅定境界,照见五蕴皆空时,就能证得法身佛,但要修得圆满的报身佛必须修六度万行,经过三大阿僧祇劫的精进修行才能修得圆满的报身佛。
正因为这样,佛陀才告诫众生:如来证得无上正等正觉,需要三十二相和其他圆满诸相,所以,一切诸法,一切功行,一切圆满的报身都是有价值的,要开发无上正等正觉心,无须断灭这一切功德相,对于诸法只要求扫相破执,而不说绝对断灭。
佛被称为两足尊。两足指的是智慧和福德,意思是说佛具足圆满的智慧和福德。所以,若没有圆满的智慧和福德,即使证得了法身(即空性、诸法实相)也成不了佛。实际上,修报身佛修的就是福德和智慧,离开福德和智慧,谁也成不了佛。所以,修行人想成佛,就必须修六度万行,修一切善法,普度一切众生,要做到这一切,就必须扫除非法相,破除断灭空,若住于空,执着于断灭空,是永远成不了佛的,至多做个自了汉阿罗汉。有些人学佛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烦恼减少了,心里清净了,虽然还没有证得空性,但尝到了一丁点儿空的滋味,于是,就贪图清净,一天到晚光顾着念佛或打坐,什么都不想干,越学越懒惰,越修越颓废,结果怎么样?修行没修成,却修成个大懒汉。这就是执着于断灭空所导致的后果。可见,对于以成佛为目标的大乘修行人来说,扫非法相,破断灭空,这至关重要。
《金刚经》并不要求绝对断灭一切法相,只要求破除对法相的执心,这是般若思想中的一个重要观念,它体现了大乘佛教以中道的态度观照万法、不落两边的辩证思维方法。
很多不信佛的人认为佛教主张万法皆空,四大皆空,是消极的、悲观的、厌世的,这真的是一种很深的误解。他们把空理解成了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不是这样的,大乘佛教所说的空性不是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而是空有不二,真空妙有,空中生万有,空中生万法。所以修行人在证空过程中不能入空,不能住空,还得安住有。不是说一切都空掉了,就可以什么事都不做,什么活都不干,就在那里静坐一辈子,或念佛一辈子。若这样理解空就歪曲了佛法,把佛法当成懒人法了。如果了解大乘佛教的教理教义,或者读一读《金刚经》,应该多少能改变这种错误看法。事实是,大乘佛教的般若法不但扫法相,破法执,也扫非法相,破断灭空。为了普度众生,利乐有情,佛陀要求菩萨修行要证空而不住空,证涅槃而不取涅槃,这哪里是消极?在济世度人方面,没有比大乘菩萨道更积极、更有奉献精神的了。
5.破执相布施
《金刚经》提倡不住相布施。佛陀说:“菩萨于法,应无所住行于布施,所谓不住色布施,不住声、香、味、触、法布施。须菩提!菩萨应如是布施,不住于相。何以故?若菩萨不住相布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这段话的意思是:菩萨修行应破除一切分别执着,应无所执着地行布施,即不执着于一切法相而行布施。不执着于法相的布施,其福德不可思议,不可称量。菩萨不应执着于外色外相上来施行布施,为了利益一切众生,菩萨就应当行不住外境的离相布施。佛陀还用了一个绝妙的比喻:菩萨不执着于法相的布施,其福德就像东西南北、四维上下的虚空一样广大无边,不可思议,不可称量。
布施是菩萨修行“六度”之一,放在“六度”之首,可见布施在修行实践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布施有财布施、法布施和无畏布施。无论是财布施、法布施,还是无畏布施,布施皆有住相布施和不住相布施之分。所谓住相布施,简单地说,就是布施时心里有种种分别执着,有种种思虑计较,有希求回报之心。一边布施,一边满脑子想着:我在行善,我在做好事,我在帮助别人,佛菩萨一定会保佑我吧?布施给谁好?布施多少合适?被施者得到我的帮助会不会很感动?我的布施会得到什么样的回报?有多少功德?这种妄想杂念满天飞、心里不清净的布施就叫住相布施。反之,布施时什么也不想,布施了就布施了,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做过即丢开、放下,不留回想,也不求回报,就叫不住相布施。佛教中还有一个术语,叫“三轮体空”行布施。所谓三轮体空的布施,就是布施时不想我是施者,不想别人是受施者,也不想布施之事,即施者空,受者空,施事空,叫三轮体空。实际上“三轮体空”之布施就是《金刚经》所说的不住相布施。
不管住相布施还是不住相布施,凡布施皆有福德,但不住相布施的福德比住相布施的福德大得多,因为布施贵在一念善心和一念清净心,布施什么、布施给谁、布施多少并不重要,清净自在地布施,随缘随份随力地布施就好。
佛陀指出,假若有人用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来行布施,此人获得的福德很多。但不应执着于福德之相,若执着于福德之相,就不能说得了很多的福德,因为福德也是因缘法,并无自性,其自性为空。
《金刚经》认为,不住相布施不但能积累无量福德,而且因布施时心里清净的缘故,还能开启自性智慧。经文中说:“若菩萨心住于法而行布施,如人入暗,则无所见;若菩萨心不住法而行布施,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意思是说,假若菩萨的心念执着于某种实在的物事上来行布施(住相布施),他的智慧就被遮蔽了,就犹如一个人走入黑暗之中,一无所见;假若菩萨的心念不执着于某种实在的物事来行布施(不住相布施),他的智慧就开发了,就如同人有眼睛,在明亮的阳光下,能看到大千世界的种种美景美色。
可见,福德与智慧如影随形,是一体的两面。不住相布施表面看来是在修福,实际上同时也是在修慧,是福慧双修,双利双赢。因为不住相布施需要运用般若智慧才能做到,只有透彻理解了般若法所宣说的缘起性空的道理,破除了法执和我执,才能真正做到“无所住行于布施”。如果是住相布施的话,是只修福不修慧,当然与不住相布施不能相提并论,其功德也与不住相布施不可同日而语。
布施并不难,尤其是偶尔为之的布施很容易做到,很多佛弟子平时经常在布施。那些不信佛的好心人虽然未必懂得佛法所说的布施的道理和功德,但他们相信“好人有好报”这种朴素的人生观,有时候也会凭自己的一颗善心行布施,如给街头的乞丐一枚硬币,在车上让个座位,或向受灾群众捐赠一些钱财物品等等。但要做到不住相布施就不那么容易了,尤其是一辈子行不住相布施,那要有一定的道行和智慧才能做到。
修布施法要有一个过程,不可能一开始就达到很高的境界。凡夫俗子都有与生俱来的法执和我执,要在修行过程中逐渐将法执和我执一点点去除后,才能慢慢达到不住相布施的般若境界。刚刚接触佛教的人或初学佛者修布施法一般都是从住相布施开始的,在布施时心里难免有所求,一般是为了求福报、求好运、求功德才行布施,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随着修行境界的不断提高,妄想杂念减少了,贪欲私心减轻了,布施中的贪念、执心也会慢慢消除的,相信学佛多年的修行人在这方面一定深有体会。
6.破执相修行
修行当然也包括布施,本来第五部分“破执相布施”可以与这部分内容合并在一起的,为了论述的方便和不使各部分的篇幅过长才分开来写。
《金刚经》提到的修行,除了布施之外,还有庄严佛土、普度众生等等。在《金刚经》中,佛陀与须菩提有这样的问答:
“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
在后面,佛陀又强调:
“须菩提!若菩萨作是言,我当庄严佛土,是不名菩萨。何以故?如来说庄严佛土者,即非庄严,是名庄严。须菩提!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
这些话的意思是:菩萨不应执着于修行之相,不应着意去庄严佛土,而是随缘而行,庄严不休,这才是真正的庄严佛土。宇宙间一切万法其实都没有实体的存在,如果心中执着于庄严佛土的念头,就有庄严和被庄严两种法相生起,就有了能所的分别,如此就不是真正如理如实的庄严佛土了。如果能做到心常清静,不着一相,不执一念,这就是自性庄严,佛土庄严了。这与《维摩诘经》所说的“心净则佛土净”的内涵是相通的。
说到佛土,大家马上会想到西方极乐世界。对于修净土宗的佛弟子来说,西方极乐世界已经与他们的生命融为一体,求生西方极乐世界,这是他们学佛修行的动力,也是他们学佛修行的最终目标。在虔诚的净土宗信众的心目中,西方极乐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就可以成佛,这种坚定的信念支撑着他们的精神生命,促使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精进念佛修行,行善积德,以积累往生西方极乐世界的福德资粮。尽管末学不修净土宗,也从来没有产生过求生西方极乐世界的念头,但末学真的非常佩服那些虔诚的净土宗信众,觉得他们的信仰很了不起、很伟大。同时,我更敬佩慈悲伟大的佛陀,为迷惑颠倒、流转生死的苦难众生开设了这样一个简单可行的方便法门,使无量无边的苦难众生因弥陀净土法门而自在解脱,离苦得乐。
但话说回来,如果从般若法的角度谈净土,净土就有真谛和俗谛之分,能读懂《金刚经》的佛弟子应该能明白这一点。如果从真谛说,即从诸法实相(真如法性)角度谈净土,那么,真如法性遍一切处,遍满十法界,法性即空性,空性即真心、清净心,只要心性清净,无论何地何处都是佛国净土,佛国净土与空性同在,与真心、清净心同在,心外无净土,空性之外无净土,净土即空性,净土即真心、清净心,换句话说,唯心净土,心净则佛土净。照此说来,似乎不必设置西方极乐世界,也不必设置其他佛国净土。为什么佛教偏偏要设置无量无数的佛国净土,还要设置一个西方极乐世界,用意何在?
这是因为,唯心净土只有上上根之人才能证入,中根下根之人,尤其是文盲、半文盲之人,理解不了这么深奥的般若法,理解不了大乘佛教的缘起性空的理论,达不到“性空”的智慧境界,总是不能放弃对形相的执着。西方极乐世界和十方三世一切佛国净土就是为这些执着于形相的中下根之人而设置的,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度中下根之众生,慈悲的佛陀只得投众生之所好,用方便法门随缘度化众生。
从真谛说,心外无法,心外无净土,自性即弥陀,自性即净土;从俗谛说,为了随顺众生的根性和喜好,心外不妨有西方极乐世界,不妨有无量佛国净土。这种真俗并举,有无不二的教法正是佛陀教法的高明之处。作为教育工作者,末学特别欣赏赞叹佛陀高超的教育方法。佛陀不但是伟大的宗教家,也是伟大的教育家,他的教育法真正做到了因人施教,因材施教,真的让人拍案叫绝,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末学是修观世音法门的,在做日常功课时,无论念哪种经咒,必先恭恭敬敬地三称“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这不仅仅是修行仪轨,而是发自内心的对佛陀的崇敬和赞颂。
末学是正式皈依的佛弟子,接触佛教已经将近二十年,正式学佛修行也有十几年了,尽管自己心里早就皈依观世音菩萨,但正式举行皈依仪式却是很晚的事。并非不想早皈依,而是机遇没成熟。末学皈依那天,师父专门为我一个人在寺庙的观音殿举行皈依仪式。皈依仪式结束后,我与师父闲谈,说到我的母亲是修净土宗的,是虔诚的净土宗在家弟子。师父马上接口说:有文化的人不要修净土宗。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他不是说净土宗不好,而是说净土宗不适合我。师父知道我是高校教师,有更适合我修学的法门可供选择。我回答师父说:我没有修净土宗。我早就知道念佛法门不适合我。实际上我刚开始接触佛教是从阅读净土宗的书籍开始的,但我所接受的教育对西方极乐世界无法生起实信。后来读了般若类经典后,才真正找到了我所需要的精神食粮,真正被大乘佛教的博大精深的义理所折服,从此对佛教产生了真正的信仰,并走上了佛学研究之路。
以上文字应该不算题外话,可以帮助大家了解佛国净土这一概念的真俗谛含义,正确认识何谓庄严佛土。如果大家明白了净土的真谛义,就知道净土也是无实体、无自性的,其自性本空,无所谓庄严不庄严,实际上,我们真正要庄严的不是外在的净土,而是自己的心性。心性怎么庄严?这就涉及到《金刚经》提到的如何持守心念,如何去除妄念惑心的问题了。消除妄想、分别、执着,使心性清净无染,这就是庄严自心,庄严自心即是庄严佛土,因为唯心净土,心净则佛土净。
修行的关键在于修心,在于正确地持守心念。在《金刚经》中,佛陀这样说:
“菩萨应离一切相,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生无所住心!若心有住,即为非住。”
这段话的意思是:菩萨在修行时应当远离一切法相的分别执着来开发其无上的正等正觉,即不应当执着于色、声、香、味、触、法这些外尘外境,只有于一切外境都不执着,才能远离妄念,生起清净心。假如心有所执着,那就不是菩萨持守心念的正当方式。
菩萨修行时不但不能执着于外境外尘,也不能贪着福德。佛陀说:“须菩提!菩萨所作福德,不应贪著,是故说不受福德。”确确实实没有了万法的虚妄分别执着的存在,这才叫做菩萨。真正的菩萨是不受有为福报的。菩萨对于所做的功行福德,在心中未有任何执着贪求的念头,这就叫菩萨不受有为福报。
菩萨修行实践的另一项重要内容是普度众生。在《金刚经》中,有关度众生的言论较多。菩萨应当怎样度众生?佛陀说:
——“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须菩提!菩萨亦如是。若作是言:我当灭度无量众生,即不名菩萨。何以故?须菩提,实无有法,名为菩萨。是故佛说一切法,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
——“善男子、善女人,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则非菩萨。”
——“须菩提!于意云何?汝等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度众生。须菩提!莫作是念。何以故?实无有众生如来度者。若有众生如来度者,如来即有我、人、众生、寿者。须菩提!如来说有我者,即非有我,而凡夫之人以为有我。须菩提!凡夫者,如来说即非凡夫,是名凡夫。”
上述这些言论都是要求破执相度众生的,意思是说,菩萨应发起一个广大无边的心愿:我要度脱九类一切众生,使他们进入涤除一切贪嗔痴慢疑的无余涅槃中,这样度脱了无量无数无边众生,事实上却从未感觉到有众生得以度脱。这就叫不住相度众生。不住相度众生即是离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这四相度众生。菩萨在度众生时不能有自己正在度众生或已度了多少众生的念头,这叫离我相;不能有对方在被我度或已被我度的念头,这叫离人相;对众生一视同仁,不能根据众生与自己关系的亲疏厚薄来决定先度谁后度谁,或度谁不度谁,这叫离众生相;不能想着自己度众生已度了多久,还要度多久,这叫离寿者相。
开发无上正等正觉心的善男子、善女人应当生起这样的心念:我应当度脱一切众生,使其归于涅槃,众生虽然已度脱入灭,却好像根本没有众生得到灭度,即虽然度了众生,但没有众生得度的心念。若有众生得度的想法,就着了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着了四相,就不是菩萨了。从真实义上说,实际上没有众生得度,没有众生开发无上正等正觉,因为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并没有一个真实的实体。众生不是众生,也并非不是众生,不可执着众生之相,生发众生之念,所谓众生都只是虚幻不实的假名而已,只是随顺世俗才称之为众生罢了。
如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应当度脱众生。因为确确实实没有众生是如来所度脱的,假若有众生是如来度脱的,那么如来就有了我、人、众生、寿者这四相的分别执着了。如来说“我”时,他心中并无一个真实存在的“我”的念头,可是凡夫说“我”时,他心中的确有“我”真实存在的念头。所谓凡夫,也只是一个虚幻不实的假名而已,并没有凡夫的实体存在,只是为了随顺世俗才称之为凡夫罢了。
要破执相度众生,还得明白一个道理:不是谁度了众生,众生得度也不是谁度的。众生皆有佛性,是自性自度。并且,众生必须自度,不能等待他人来度,也不能依赖他人的救度。佛菩萨度众生只告诉你如何得度的方法,能不能得度还得靠众生自己,正所谓“师父领入门,修行靠自己”,自己不好好修行,光听人说修行的好处是得不到实际利益的。
7.破执相得果
声闻乘有四个果位:初果须陀洹、二果斯陀含、三果阿那含,四果阿罗汉。须陀洹意译“预流”、“入流”、“逆流”,意思是初入圣者的法流,逆凡夫生死之流。证须陀洹的圣者已经断尽三界见惑,尤其是断除了身见、疑、戒取见三结,在天上人间生死往还七次后必证阿罗汉果。斯陀含意译“一来”,证此圣果者已断尽欲界九品修惑中前六品,贪嗔痴淡薄,命终后上生欲界天,再从欲界天来人间受生一次,即可证阿罗汉果。阿那含意译“不还”、“不来”,为断尽欲界九品修惑之位,证此圣果者死后不再来欲界受生,上生于色界五不还天,并于彼处证阿罗汉果。阿罗汉意谓应供、杀贼、不生,证此果位的圣者已断尽三界诸烦恼(杀尽烦恼之贼,意为“杀贼”),已出离六道轮回,不再受生于三界,是应为世间所尊重、所供养的圣者。
《金刚经》说,得到小乘佛教四个果位的须陀洹、斯陀含、阿那含和阿罗汉不能够生起已经得到这些果位的念头,即得到果位的修行人不能执着于自己的一切功行之行相。若得到果位的修行人有已得到果位的想法,就着了我、人、众生、寿者相。
在《金刚经》中,有一段佛陀和须菩提之间关于破执相得果的问答:
“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须陀洹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须陀洹名为入流,而无所入,不入色、声、香、味、触、法,是名须陀洹。
“须菩提!于意云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是名斯陀含。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为‘不来’,而实无不来,是故名阿那含。
“须菩提!于意云何?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
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为著我、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世尊则不说,‘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者’。以须菩提实无所行,而名须菩提是乐阿兰那行。”
得到须陀洹果位的修行人不能产生已得须陀洹果的想法,因为须陀洹的意思是“入流”,即预入圣者之流,既然已预入圣者之流,则逆世俗之生死欲流,即不入色、声、香、味、触、法诸外尘外境,心中又没有进入圣者之流的念头,这样才叫做须陀洹。
得到斯陀含果位的修行人不能产生已得斯陀含果的念头,因为斯陀含的意思是“一往来”,即须在天上人间往来一次才能断惑开悟,但在心中却又不执着于往、来之相,这样才叫做斯陀含。
得到阿那含果位的修行人不能产生已得阿那含果的观念,因为阿那含的意思是“不来”,即不再来人间受生,但他心中又不执着于不来之相,这样才叫做阿那含。
得到阿罗汉果位的修行人不能产生已得阿罗汉果的念头。因为阿罗汉的意思是“无生”,既然是“无生”,即心中不再有任何法相的分别执着了。假如阿罗汉生起已得阿罗汉果的念头,他就成为执着于虚幻不实的我、人、众生和寿者这种种法相的人了。佛陀说须菩提尊者已经得到一切平等、无诤无恼的禅定了,在人中是道行最高的圣者,是断除欲念最彻底的阿罗汉。须菩提说,他不会生起这样的念头,他是这彻底的离欲者。假如他生起得到阿罗汉果的念头,世尊就不会说他是寂静无诤之人了。正因为须菩提已经彻底舍弃分别执着之心,不再执着于自己的一切功行之行相,所以才被称之为是寂静无诤之人。
从佛法修行实践的整个过程看,《金刚经》的扫相破执涉及两个主题:一是破因,一是破果。末学在前面部分提到的破执相布施和破执相修行属于破因,这部分所说的破执相得果属于破果。既破因又破果,将因地修行的分别执着和果地得道的分别执着一并破除,这是《金刚经》的绝妙之处和高明之处。《金刚经》的破是真正彻底的破,由此可窥见一斑。
也许有人会说,《金刚经》所阐述的破执相得果与我们无关,我们学的是大乘佛教,不是小乘佛教,不存在得声闻乘四果的问题。这样的认识当然有偏颇。我们学习佛法是学其精神实质,不是学些形相皮毛。实际上,大乘佛教也存在破执相得果的问题,因为菩萨也有果位,只是普通修行人尤其是初学者对于菩萨的果位不是很了解而已。菩萨的修行境界共有五十二阶位,分别是十信、十住、十行、十回向、十地各十个阶位,再加上等觉和妙觉,共计五十二个阶位,因超出论题,在此不详尽阐述。想详细了解菩萨阶位的佛友可查阅相关资料。
总结
《金刚经》不但扫一切相,破一切执,而且还破佛法执。一说到“破佛法执”,有些佛弟子,尤其是初学佛者可能会产生疑问:《金刚经》破这破那,什么都破,七破八破,怎么最后竟然破到佛法头上来了?连佛法也要破,那我们干嘛还要学佛修行啊?干嘛还要修学佛法啊?这样的疑问其实是一种误解。请大家看清楚了,《金刚经》说的是破佛法执,不是破佛法。佛法是佛陀教化众生的经教言说,是佛所知、所得、所证的揭示宇宙人生真相的佛教真理,是佛弟子学佛修行所依止的法宝,当然不能破;不但不能破,还应大力弘扬,将佛法传播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去,让佛法的智慧之光普照天地,照亮每个人的心田。在《金刚经》中,佛陀没说要破佛法,而是强调要破除对佛法的执着,因为对佛法的执着也像对世间法的执着一样是一种法执,这种执心也会障碍学道修心,影响证悟解脱,同样要不得,同样应破除。
怎样破除对佛法的执着?《金刚经》提出了“无所得”这一佛理概念,以此破除“执相得法”。在《金刚经》中,佛陀一再强调“法无定法”、“无法可说”、“无法可得”等观点。例如:
——实无有法名阿罗汉。
——实无有法,名为菩萨。
——如来在燃灯佛所,于法实无所得。
——我于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的意思是无上正等正觉。佛得到无上正等正觉,但在心中全然没有有所得的念头。佛对于无上正等正觉法一无所得,乃至于心中没有任何一点儿“法”的念头,这才叫做得到无上正等正觉了。因为无上正等正觉就是破一切执,对一切法都不执着,无上正等正觉正是指在起心动念时不再有任何执着。无上正等正觉并没有一个真实的实体。佛得到了无上正等正觉,但因无上正等正觉没有真实的实体,等于没有得到什么,得而不得。
在《金刚经》中,佛陀告诫说:“须菩提!是法平等,无有高下,是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以无我、无人、无众生、无寿者,修一切善法,即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须菩提!所言善法者,如来说即非善法,是名善法。”
所谓无上正等正觉法,指的是这个“法”平等无碍,没有高下贵贱之分,如此才叫做无上正等正觉。用破除了我见、人见、众生见、寿者见这些分别执着后的无相净心来修习一切的善法,即得到无上正等正觉了。善法也只是假名而已,也没有善法的实体,只是为了随顺世俗,才有了善法、恶法的分别。
我们很多学佛人对佛法的分别执着心很重,尤其是初学者更容易产生佛法执。这方面很明显的一个表现是,许多初学者不知道学哪个法门好,既想念佛,又想坐禅,还想学密,觉得哪样都好,不知道自己适合学哪个,举棋不定,难以抉择;有些学佛者在做日常功课时,对佛经总是挑三拣四的,诵哪部经、哪个咒好,往往犹犹豫豫,决定不下;有些初学者总是爱问:念哪部经效果最好、功德最大、感应最快?这不是佛法执是什么?《金刚经》中佛陀说了“是法平等,无有高下”。佛法是对治法,法门好比医治众生种种烦恼痛苦的药方,佛经佛咒犹如拔除众生贪嗔痴慢疑痼疾的药草。“药无贵贱愈病者良,法无优劣契机者妙”。哪个法门都是妙法,哪部经哪个咒都是妙法,没有高低优劣之分。法以契机为最妙,选择一个适合自己根性的法门来修学,选择一部自己喜欢的佛经或佛咒来持诵,一门深入,持之以恒,只要肯用功,会用心,日积月累,一定会有所收获,得到佛法的实际利益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果真正明白了“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个道理,就不会随意排斥与自己见解不合的佛友;就不会故意挤兑修学其他法门的学人;就不会动不动就乱扣帽子,乱打棍子,将与自己观点相左的法师斥为邪师;就不会意气用事、争强好斗,总是有意无意地抬高自己的教派宗门,贬低别的教派宗门,造成佛教内部的不和。若真正理解了“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一道理,上述这些学佛修行过程中的种种偏差和错误皆可避免。
《金刚经》说,如来过去世在燃灯佛那里虽曾得过无生法忍,但无生法忍是不生不灭、不增不减的,故实无所得。如来就是真如的体现,而真如即是诸法皆如的意思。真如是无形无相的,如来本身既然是无形无相的,因此,实在没有一个有形有相的如来佛在燃灯佛那里得到无上正等正觉。如来在燃灯佛那里,其实也没有得到过一个有名有相的无上正等正觉之法。一切诸法都是既有既无,非有非无的。一方面,一切诸法都是虚妄不实的,另一方面,一切虚妄不实之法其本体则又都是真如,所以一切法同时又都是佛法。从这个意义上说,得道、得法其实皆无所得。若有道、有法可得,就住于法相了。所以,般若的真义是:无法无得。
这里,佛陀提出了关于“如”的重要思想。如,也叫真如。“如来者,即诸法如义”,这是般若学的一个重要命题,它说明如来是真如本体的体现,也说明宇宙万法本来也是真如本体的体现。佛法不是某种有形、有相、有名的实体,无上正等正觉也不是某种有形、有相、有名的实体,一切诸法都是“如”的体现,因此,宇宙万法都是佛法。正如《金刚经》所言:“如来所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于是中无实无虚,是故如来说一切法皆是佛法。”
佛陀再三强调,没有一个确定具体的东西叫做无上正等正觉,也没有确定具体的“佛法”可以向众生宣讲。从第一义谛而言,一切圣贤都把不生不灭的诸法实相(真如本性)当做佛法,但因各人证解不同,同样的无为法(涅槃法)就有深浅差别。《金刚经》说:“无有定法名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亦无有定法如来可说。何以故?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这段话说明了不可执着于佛法的原因。佛法不是法,也不是非法,因为对佛法的证解有个体差异,各人证解不同,佛法就有了或深或浅的差异。《金刚经》又说:“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佛法本身只是教化众生的方便设施而已,因此佛法不可执着,不可言说,用语言文字宣说出来的佛法本身就已经不是“佛法”了。
世间法是因缘所生法,属于有为法;用语言文字表达的佛法也是因缘所生法,也属于有为法。像其他有为法一样,佛法也有生、住、异、灭四个基本特性,即佛法也不可能永久存在于世。佛陀曾预言说,佛陀入灭后,正法一千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一万年,过后,这个世界上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有佛法存在了,要等五十六亿七千万年后弥勒佛下生人间度众生时,世人才能再度重逢佛法。我们这一世能生而为人,并遇见佛法,实在稀有难得,应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大好机遇,好好敬重佛法,好好学佛修行。但我们不可神化佛法,绝对不可以将佛法变成迷信。佛法其实是很平实的,它告诉我们做人的道理,告诉我们消除烦恼痛苦的方法,告诉我们灭除贪嗔痴慢疑的良方,告诉我们人生和世界的真相以及宇宙的起源。佛法中没有什么玄乎或迷信的东西,用不着将佛法神秘化,也用不着诚惶诚恐地执着于佛法。学习佛法,依教奉行,但不执着于佛法,不对佛法起分别心,以平常心对待佛法,以平常心学佛修行,这才是正信的佛弟子该做的。
《金刚经》说:“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里的法特指佛法。意思是,佛法尚且不能执着,不是佛法的世间法更不能执着。世间法不能执著,这好理解,因为世间法皆虚幻不实。为什么佛法也不能执着?这是因为,万法缘生,当体即空,了不可得,一切法不可得,能得与所得皆不可得。世间法如此,佛法也如此。《金刚经》说:“如来所得法,此法无实无虚。”如来所得之法、所说之法,是既照两边,又离两边的,是既实又虚,既无实又无虚的。实际上,这说的就是般若法的中道思想。
在《金刚经》中,佛问须菩提:“如来有所说法不?”须菩提回答:“世尊!如来无所说”。这一问一答的表面意思是:“如来从不曾说过什么法”。佛成道后说了四十九年法,说了小乘法,说了大乘法,说了三藏十二部,说了八万四千法门,佛却说他没有说过法,这是什么意思?佛真的什么法都没说吗?当然不是。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不是佛没有说过法,而是佛说法时没有想着自己在说法,没有执着于说法相。《金刚经》又说,“须菩提!汝勿谓如来作是念:我当有所说法。莫作是念!何以故?若人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不能解我所说故。须菩提!说法者,无法可说,是名说法。”如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应当有所说法。假如有人认为如来说法时心中存在有所说法的想法,那就是诽谤佛,没有理解佛的一切说教。说法的人心中并没有“说法”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说法。
“说法者无法可说”至少有两层含义:一,法无定法,不能执着于佛法。二、文以载道,听法者有法可听,一旦听明白了,就不需要经文了,但没听明白的人仍然需要经文。所以,不执着于佛法不等于不要佛法,两者不能划等号。
为什么不能执着于佛法,《金刚经》已经从学理层面将道理说得很清楚了,这里我们再从修行实践的层面论说一下不能执着于佛法的原因。众所周知,所谓佛法就是佛陀和祖师大德们指导众生修行的一系列经教语言,这些经教语言只不过是指导修行人修学的教授教诫而已,经教文字尽管很重要,但它毕竟不是修行实践本身,只是修行方法的说明和示范而已,经教文字本身不能让人解脱,要解脱必须实证实修,因此,学佛人最应该注重的是修行实践,绝对不能以学习经教文字代替修行实践。从人间佛教的角度而言,如果真正解悟了佛法的真谛,能够自觉地按照佛法的教义教理生活、工作、学习,依佛所教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即使不诵经念佛持咒又有何妨?反过来,若天天诵经念佛持咒,烧香拜佛,满口佛言佛语,却不能按照佛法真义规范自己的身口意造作,修正自己的错误观念和不良行为,不能将学佛修行真正落实于日常生活之中,那么诵经念佛再精进又有何用?书本上的佛法是属于佛的,生活中的佛法才是属于我们的,这是破佛法执的很重要的一层含义。
要破佛法执,还有一点不能忽视,就是不能将世间法与佛法对立起来,佛法本身就包含世间法和出世间法两部分,人天乘教法讲的就是世间法,佛经中有许多讲世间法的经教,如五戒十善,如《善生经》等等。所以,世间法与佛法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没有绝对的界限,正如《金刚经》所言:“一切法皆是佛法”,这与《法华经》的思想是一致的。《法华经》说,若有人能信奉受持《法华经》,则此人“诸所说法,随其义趣,皆与实相不相违背。若说俗间经书、治世语言、资生业等,皆顺正法。”因此,修行人不应排斥世间法,为了更好地学佛修行、弘法利生,佛弟子除了要深入研读佛经外,也要努力学习和掌握现代科学知识,包括自然科学、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知识,应善于吸收世间法的一切精华,这样不但可以更好地在社会上谋生求发展,更好地为社会服务,同时也可以让世间的学问知识成为学佛的辅助资料,成为弘扬佛法的启蒙教材,还可以提高自己的人文修养,做一个有学养的修行人。
《金刚经》是以般若智慧扫一切相、破一切执的,破除一切法相之后,破法相的般若法也应破。为什么佛所说的般若法也应破?因为般若波罗蜜是扫相破执的方便设施,其本身无自性,无实体,也是因缘所生法,所以,对于般若波罗蜜本身也不应执着,般若波罗蜜只是为了教化世人,破除世人的迷谬,才假名为般若波罗蜜。菩萨“六度”也只是方便教化,才假名为“六度”,因此,对“六度”也不应执着,应该因时因地,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请大家务必注意,这里所说的般若法和“六度”也应破,不是要破除般若法和“六度”,而是指要破除对般若法和“六度”的分别执着,意思千万不能搞错。
佛法是佛的身传言教,是帮助众生成佛的方便设施。佛不是为说法而说法,也不是为了让众生崇拜自己而说法。佛说一切法,说八万四千法门,都是为了让众生破除一切虚妄执着,消除一切烦恼,解脱一切痛苦,进而明心见性,达到对诸法实相的体认。若众生也能像佛一样亲证诸法实相,即是大彻大悟,即是成佛。若成佛了,帮助成佛的一切方便设施皆可以舍弃。但要达到佛的境界并非易事,恐怕要经过三大阿僧祇劫的精进修行才能成佛。对于初发菩提心的修行人来说,不要先想着成佛,先把人做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依据佛陀的教导先修福修慧,积累成佛的福德资粮,不要好高骛远。这就是太虚大师所说的学佛先学做人、人圆佛成的人生佛教思想。
破除佛法执更有利于我们学佛修行,也更有利于我们体证诸法实相。如来和宇宙万法都是诸法实相(真如本体)的体现。诸法实相是如如不动、不生不灭的。怎样才能亲证诸法实相?《金刚经》结尾处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有造作、有生灭的宇宙万法,像梦境、像幻境一样虚幻不实,像气泡、像影子一样虚无缥缈,像晨露一样瞬间蒸发,像闪电一样刹那消逝,应当作这样坚持不懈的观照,才能解空、悟空,证空,才能亲证诸法实相(真如本体)。由于用语言文字表达的佛法也是有为法,所以,不破除佛法执,就不可能达成这样明澈通透的观照,更不可能以“空”的智慧亲证诸法实相。
佛说《金刚经》是为了破除世俗的一切愚见,一切执心,《金刚经》的殊胜之处也正在于此。《金刚经》认为,只有破除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的分别执着,破除法相和非法相的分别执着,心中不再执着于四相、身相、法相、非法相(空)的种种分别,才能消除贪嗔痴慢疑,自净其意,明心见性。
扫相破执是般若的教法,扫相破执的目的在于显示诸法实相,即宇宙万法的真如本体。因一切诸法性空,所以一切诸法即是实相。《金刚经》用般若智慧破众生与生俱来的执心,没有比《金刚经》的破更彻底的破了。《金刚经》是有空并破,法相和非法相并破,世间法执和佛法执并破,不落两边,而又光照两边。用般若智慧扫一切相,破一切执,这是《金刚经》的绝妙之处和高明之处。
但若只破不立,还不算最绝妙、最高明。《金刚经》的最绝妙、最高明之处在于有破有立,破中有立,即破即立,而这正是《金刚经》充满辩证法思想光辉之所在。连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马克思和恩格斯都曾称赞过佛法中的辩证法。
《金刚经》立的是什么?它立的是“不住”,即“无所住”。《金刚经》提倡“应生无所住心”。佛陀说:“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空(非法相)与有一样也是法相,住于空,执着于空等于执着于法相。无所住即心无所住,心无挂碍。心里什么都不执着,叫无所住;不住有,不住空,连“不住”也不住,叫无所住。怎样才能做到心无所住? 明白“三心”不可得的道理,并依此观照,就能达到心无所住的清净境界。《金刚经》说:如来有肉眼、天眼、慧眼、法眼和佛眼,所有众生有多少种心念,如来全部知悉。原因是什么? 原因是“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众生这一切“心”都只是假名称谓而已,并没有真实的“心”存在。过去的“心”已经过去,不可得,现在的“心”在不停地变动和消逝之中,也不可得,未来的“心”根本还未到来,更不可得。实际上一切心念都不过是因缘幻生,因缘幻灭,因此,心念没有自性,没有实体。
有人说《金刚经》是讲“空”的,这样认识《金刚经》有偏颇,没有抓住《金刚经》的精髓。《金刚经》不是纯粹讲“空”的,它讲的是般若智慧、中道、空性,讲的是空的智慧,而不是空。《金刚经》是般若经的纲领,而般若法是成佛的方法,成佛的工具。空、无住、无相被称为般若三法印,因此,《金刚经》的精髓也可以用空、无住、无相来概括,用般若三法印来理解《金刚经》比仅仅以“空”来解读之要全面多了。
末学之所以不吝笔墨解读《金刚经》,不仅仅是因为《金刚经》是我最喜欢的大乘佛经之一,更是因为《金刚经》所体现的辩证法思想称得上代表了大乘佛法的最高哲学智慧。末学初接触佛教时曾看了净空法师的许多讲经说法的碟片。我母亲是修净土宗的,她从道场带回来很多宣传佛教的光碟,一有空就放碟片观看。尽管那时我不信佛,但每年寒暑假回娘家时,我都会抽空陪我母亲看佛教碟片。有一次看净空法师讲经说法的录像,老法师说他最初亲近佛教是受了哲学家方东美教授的影响,他听方东美先生讲佛教哲学,从此以后开始信仰佛教,进入佛门。老法师转述方东美先生的言论:佛法是世间最高哲学。因那时我不信佛,对佛教知之甚少,除了读过《无量寿经》,读过一些净土宗的书籍,没有看过别的佛经。方东美先生说“佛法是世间最高哲学”,我对此表示怀疑:这怎么可能?我虽然不是学哲学的,但我所学的文艺美学专业与哲学关系密切,因为美学本来就是哲学的一部分,近代才从哲学中独立出来的,所以要学好文艺美学必须首先学好哲学。读研时我的导师要求我们去听哲学系的课程,于是我们几个中文系的文艺学研究生就奉导师之命去哲学系旁听西方哲学史。通过系统学习,大致了解了自从古希腊到近现代的西方各家各派的哲学思想。读大学时我就对哲学很感兴趣,读过一些中国古典哲学,虽然了解得不是很深入全面,但也略知一二。自认为自己有一些哲学功底,因此对方先生的言论不禁表示怀疑。但转念一想,方东美先生是享誉国际学术界的现代著名的哲学家,是一代哲学宗师,这话从一个治学严谨的哲学家口中说出来,一定不会是随便之说,想必是有根据的。对我而言,怀疑是最好的老师,正是“怀疑”促使我认真研读佛经,我对佛经的刻苦钻研就是从对方先生的言论将信将疑中开始的。经过几年的研读,从大乘到小乘,再回到大乘,我终于对佛法有了比较深入全面的了解,至此,才信服方东美先生的话。通过深入研读佛经佛典,对于佛教和佛法,我终于信了、服了:佛法是世间的最高哲学,一点不错,千准万确。很多人是信佛学佛后才阅读佛经的,我是倒过来的,研读佛经后才信佛学佛。是不是有点意思? 也许这就是知识分子的特性(末学从小学读到博士毕业,应该算个知识分子吧? 不盲目信仰任何一种宗教,若要信仰一种宗教,必先对这种宗教有深入全面的了解,知道确实值得信仰后,才会铁了心地去信仰。
大家知道,高校教师都有自己的研究领域和课题。末学在研究文艺美学之余,也研究佛教文化,将《金刚经》作为一个课题来研究也有好几年了,有些内容已在学术刊物上公开发表。末学很乐意将自己的学习心得和研究成果与广大佛友们一起分享,共沾法喜,共证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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