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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终认为,医院就是一部大的X光机,直透人心,孝与不孝,爱与不爱,无所遁形。
一直记得那位老奶奶和她儿子的故事。
那是位鼻咽癌晚期的老人,80多岁了,肿大的癌细胞已影响了她的呼吸,不得不选择了气管切开。
护理过气管切开病人的人都知道,最难莫过于气管切开的初期。
光是痰液护理这一项就足以让人手足无措,生不如死。它多得让人以为这是喉咙里煮着的一罐稀饭,咕噜咕噜,没日没夜的翻滚沸滕。而且常常毫无预兆、无所顾忌的从气管套管口喷出来,力道大时可射到对面的墙上,地上,及护理人的脸上和身上。力道小时,便喷在自己脖子上,胸前、衣服上,床上。黄的,白的,稀的,稠的,触目惊心,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需要气管切开的,多是垂危病人,植物人状态,那反倒轻松些。但这位老人却是清醒的,对这种有意识有情感的人,心理上的护理却复杂得多。你得小心翼翼的顺应她们瞬息万变的情绪,初期的抗拒和愤怒,逐渐转变为焦虑、自卑、忧郁,稍有不慎,便电闪雷鸣,总之,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气管切开的人不堵着管是发不了声,堵了也含糊不清,唠唠叨叨的一个人突然便失了声,意愿表达不了,沟通障碍,往往会失控的叫骂,哭泣,绝食,甚至砸东西,拔针,闹出走。
这些,在老人身上都一一的上演着,而儿子却总是一副不温不火,不急不躁的样子。
一遍遍擦着老人身上,自己身上,床上,地上,墙上的痰液。没有嫌弃没有抱怨,擦了痰液擦身子,端屎端尿。由于换洗的勤快,老人清清爽爽,病房也无异味。
又买来了写字板,哄着老人写字画画,表达心声,咂坏了粘上,粘不了了就重新再买。
只能进流食,便变着花样的熬粥,煲汤,再一小勺一小勺的吹了喂,香味飘进我们这些馋虫的鼻子里,不知暗自流了多少口水。
乌鸦反哺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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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老人生理和心理都熬过了初期,痰少了很多,也渐渐平静下来,打着手势或用写字板与儿子,与我们交流,偶尔还朝我们笑一笑。老人一头银发,笑起来很慈祥。
要出院了,老人很开心,我们由衷的说:“老人家,你好福气,有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老人笑着,但却连连摇头,我们不解。老人在写字板上写着:他是养子。
儿子哽咽了,妈,是儿子,亲儿子。
儿子告诉我们:老人是北方下放到这里的知青,嫁人落了户,没孩子,便收养了他,这个当时只有几个月的弃子,视如己出,后来老公弃她而去,是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
如今儿孙满堂,母慈儿孝,没有血缘,却浓于血缘。
老人连连点头,我们也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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