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故乡的死亡并不是突然发生的。故乡每天都在死去。”“日来月往,天地曾不能以一瞬。在俯仰之间,千秋邈远,岁月苍老,蒿藜遍地,劫灰满目。”
格非就书中展现出的中国乡村变迁图景,陌生而熟悉,拆迁,暴富,汲汲营营,官欺民,民反官,据四时之变夏耕冬贮,春播秋收,这些热闹登场草草谢幕的场景在故土的角角落落轮番上演。《望春风》写了儒理赵村50余人浩浩荡荡的生活轨迹:四个章节,父亲、德正、余闻、春琴,写到虎平扛着“水龙”在大夏天里光着膀子踏着飞尘去救火时急迫又想逞当英雄的心情;王曼卿结实的臀和平滑的肚子;礼平的颓唐落寞;“我”和春琴已过不惑之年的悸动;能摸索出“好死”和“赖活”中间松松的连着一根叫“命运”的线。
故乡,特别是故乡的农村,出走的出走,圆寂的归去,如今一辈或许再没有人想要与她牵上半点联系。乡俗,乡音,乡亲似乎在被遗忘的人和故事松松散散的飘在空中,一场大雨,一场朔风,踪迹难寻...
“一年当中,在三百六十个日日夜夜。这些日子就像一把把刀,一把把剑,又像漫天的霜、漫天的雪,年赶着月,月赶着日,每天都赶着你去死。等到春天结束的那一天,花也败了,人也老了,我们都将归于尘土。这世上,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些人曾经存在过。”
“将死未死之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停顿,是一片令人生疑的虚空和岑寂”,故乡如是,故人亦逝。
书中最后为我们呈现的,是祠堂被夷为平地,村庄断垣颓壁,人去楼荒“荡然不存一物,惟兔葵,燕麦要动于春风。”看着他笔下的乡村,数不清的燕子找不到做窝的地方,密集栖息于枯树之巅,喳喳地叫着,盘旋不去,黍离之悲油然而生。
故乡已经改变的面目全非。
村庄成为废墟。“犹如一头巨大的动物死后所留下的骸骨,被虫蚁蛀食一空,化为齑粉,让风吹散,仅剩下一片可疑的印记”。唯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
村民发生巨变。品行恶劣的堂哥礼平,变成了万人艳羡的亿万富豪;风光的大队书记高定邦,点头哈腰给人烧菜做饭;帅气的救火队队长朱虎平,成了眼睛浑浊的酒鬼;就连似乎永远不会死的牛皋,也终于死去了。
这些改变,让故乡正在死去。它的死亡弥漫在每分每秒,在时间的长河中不断延续。
随着故乡的死去,终于意识到,“被突然切断的,其实并不是返乡之路,而是对于生命之根的所有幻觉和记忆,好像在你身体很深很深的某个地方,有一团一直亮着的暗光悄然熄灭了。”
叶落归根是人生最终的安慰,客死他乡则是生命最后的悲哀。当短暂的生命,放在辽阔的时空背景中,我才终于认识到自己的蝼蚁之躯。
即使和春琴在故乡的废墟上开始了新的生活,我也清醒的知道,“把石头埋在田地里,不能指望它能长出庄稼。把尸首种在花园里,不能指望它能开出花朵。”
当故乡死去,我的心灵到底该归于何处。
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审视“乡村”这个话题呢?格非的笔下,时光的绵绵细雨,从上世纪的嘈杂田埂,一直落到如今,在细碎零散如豆子般的语言叙述中,我们耐下心来一一咀嚼,终于在某一刻反应过来,故乡已遥远,只有春风在那里吹着……
格非以高度的文化自觉,探索明清小说传统的修复和转化。细腻的叙述、典雅的语言、循环如《春秋》的内在结构,为现代中国经验的表现开拓了更加广阔的文化空间与新的语言和艺术维度。 ----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授奖词
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愿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那份乡永存,故乡的春风依旧是温暖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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