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座城市最大的眷恋,莫过于五龙山上那方冰冷的青石了。六年前,我们的母亲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住进了小小的白玉石盒子里,躺在了占地平米余的公墓里。每次回到虔城必去的地方,就是带一束母亲生前最爱的或红或粉的康乃馨上一次五龙山。山风很紧,天辽地阔,不用言语,只要站在那儿,全世界都在与你对话。
死亡畅想常年奔波在外,五龙山那地方,一年去不了多少次。大部分到那儿的时候,会发现青石碑前残留着些茶酒果品。我们知道,他来过。她生前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我们血缘里挑筋剃骨摆脱不掉的那个男人。呵,这又是做什么呢?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生前相顾无言,死后何须祭奠?
死亡畅想几年后,我也走进了婚姻。婆家有远房长辈过世,按当地习俗,声势造得极其浩大。我便与我结婚证上的那个男人商量,我死后无需土葬,只求把化成灰的我装进一个还算漂亮的盒子,然后带我到喜欢的那片海,一点一点将我洒进海里,任风吹,任浪流,许我一世挫骨扬灰漂泊的心。那男人不允。当时我冷眼回应,心里即刻便盘算着,连自己的死法都做不了主,这样的婚姻,不要也罢。
死亡畅想真正能够守护生命的,只有生命主体本身。谁也不知道明天、意外和死亡,哪一个会先来。我曾那么近距离那么长久那么仔细地观察一个人,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的时候,头发是那么黑那么亮,皮肤是那么白那么透,脸上没有丝毫褶皱,削葱根般的手指纤细修长,不见半点老茧——我的母亲,过世的时候四十出头。
死亡畅想我曾在深冬温暖的被窝被突如其来的浓烟呛醒,等我睁开眼来,房间唯一的门口已被明火占领,火势越来越大,里面的我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不知哪来的冷静,后来才知道那叫求生的本能——我翻了窗户一跃而下。当时的我们住在四楼,幸好旧式的楼层窗外还有落脚的隔板,窗外的树也高大到枝繁叶茂。一跃而出的那一秒,脑补的是幸好当时正念小学的妹妹,当晚撒娇钻进了隔壁母亲房间的被窝,让我这求生本能,可以只顾自救。双脚意外落在窗外,看着已经熏成黑炭的双手还能扒着滚烫窗户的那一刻,脑补的是毁容了还怎么参加高考?余生怎么度过?屋内滚烫的浓烟继续往外冒着,双手开始起着水泡,脸也烫得不行了,可这手是绝对不能松的,这一松,可能就真的眼睛一睁一闭,这小命就过去了。悬在楼外,能很清楚地听到客厅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喊和求救,在安静的深冬里显得格外刺耳。我尝试着发出声音,提醒她拿手机打119和120。可这个女人明显已经吓坏了,拿了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不知道要做什么。客厅和我房间的窗户只一墙之隔,我尝试着挪到客厅的窗外,拿了她手上的手机打了119,说明火灾情况,报了具体住址,甚至讲清楚人悬在四楼窗外需要救生梯。再打了120,说脸和手已经熏黑起泡。挂了电话,一边安慰母亲一边等待救援。在等待的过程中,脑补毁容后的自己估计出不得门见不得人了,那就买台电脑宅在家里看书码字挣稿费,这工作不用交际不用跟老板见面,不用出去吓人或被人说三道四,也能顾及到自身喜好和需求。
死亡畅想又曾在一个暖阳冬日骑车进山,一个不小心就跌进了沟坑里。幸好是南方草木茂盛的沟坑,摔下去的过程中还能抓了野草缓冲一段,那一刻过山车般失去重心。等觉察到脚踏实地了,想站起来,却发现一边已经腿软。我想可能吓着了或稍微扭伤,深呼吸给自己个缓冲,潜意识里告诉自己站起来,腿软的那边已经使不上劲儿,低头一看——好一个双截棍变成了三截棍!已经骨折。非年非节,通村公路行人极少,陪同进山的另一个女生,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三两路过的小伙子,请他们帮忙把我从沟坑里拖出来安放在路边。这地段,光打120是找不到的。遂播了几通平时交往频繁的当地朋友的电话,请求支援。朋友都说电话里我的语气跟平常无异,不哭不闹不喊疼,就当做是玩笑,挂了电话置之未理。直到同行的女生播了她朋友的电话,我才得以援救。
死亡畅想因为骨折,进过两次手术室,一次上钢板,一次拆钢板。每次手术室外的人,都比我害怕,比我着急,比我期待,也比我悲伤。我却仿佛不是我,半身麻醉消解了我的痛楚,让我可以在手术室内和手术医生自如畅谈,仿佛不是一场劫难,只是一种特殊方式的认识和相处。对自己,我向来显得没心没肺,我也喜欢这个对自己没心没肺的我。
死亡畅想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这样那样的小插曲,或转折点,或全剧终。遇事时,不妨将自己跳脱出来,用一个旁观者路人甲的角度来看待自己、审视事件,冷静客观,保持清醒。都说人生是用来享受而不是忍受,这一生或大或小的劫难,也不妨用“享受”的心态,虽然看着听着受着的时候,确是一种残酷。
死亡畅想现今,又一次平静对待,态度之果决,在旁人历经事件来龙去脉之后终被理解。范冰冰《胭脂雪》歌里有唱“死一回,才能活过来”。呶,就酱。
死亡畅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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