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剑飞

       

                        堂哥剑飞

        父亲有三个兄弟，我有七个堂哥，与我走的最近的是比我大16岁的堂哥剑飞，剑飞堂哥是一个武术爱好者。可能是自小体质弱的原因吧，我崇拜打架很厉害的人，也有一个想当侠客英雄的梦。自打我懂事以来，我就非常崇拜剑飞堂哥，因为我常常听到父亲和亲戚们说，有关他许多习武的故事……

        堂哥不到6岁就开始习武，据说是住在堂哥家附近的一个白发老爷爷主动教他，而且是只教他一个人，并且没有收拜师礼，为什么？堂哥说，老爷爷仔细地察看过他的额头，说他有练武的慧根，将来一定能练出名堂。

        堂哥中等身材，国字脸，黝黑，脸上常常挂着一丝微笑，他说一生学武拜了4个师傅，除了白发老爷爷以外，桂林有一个师傅，云南有一个师傅，武当山有一个师傅。我从小就对武术感兴趣，虽然没有见到堂哥的师傅，但我见过堂哥打拳，他一套拳打下来，如行云流水，刚劲有力，呼呼的挥拳声，像老虎下山，虎虎生威甚是吓人。

      堂哥是一个建筑公司的木匠，他一生钟爱武术，除了武术就是对有关跌打损伤的药理感兴趣。堂哥做了20多年的木匠，然而，他家里的所有家具甚至普通的一条木凳都不是他做的，这一切很令堂嫂失望，因为家具都是堂哥的父亲做的。堂哥沉默寡言，从不会主动说话，过年过节走亲戚，他可以一言不发坐三四个小时，平时做事磨磨蹭蹭，走路爱低头，好像生怕踩死蚂蚁一样。

        慢性质不爱说话，这样的性格怎么能习武？我很疑惑？18岁从技校毕业进入工厂上班，时间有了，我想好好地跟堂哥学习武术。我有个同事也是个武术爱好者，他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央求与我一道拜堂哥为师。堂哥听了我们的要求，也看到了我们拜师的礼物，只是默默地对我们微笑，不做声，我接连问了几句，他才说，你们来吧，我每天早晨就在老大桥旁边练。

        我和同事非常兴奋，第二天相约5点半钟骑单车到他练武的地方。

        在老大桥西侧一片绿树丛中，有一片面对湘江约20平方的草坪，堂哥每天6:00点准时在此晨练。我们站在堂哥背后，他在前面动，我们在后面跟着学。

        初学者对武术招式总是觉得动作太快，堂哥不爱说话，我们就问他，问他三句，他有时回答一句，有时问七八句才回答一句。堂哥练武总是只顾自地练，从来不讲解武术动作的来由，也不教我们怎么练，更不会说这个动作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三五天下来，我与同事就有点受不了，同事说可能是师傅在故意考验我们的毅力吧。坚持了半个月，堂哥还是这样，我心里极不舒服，对堂哥说话就有点难听，堂哥也不生气，回头给我们解释一两句，过了几分钟依然我行我素。

      不到一个月时间，我对堂哥的性格彻底失去了信心，主动撤退，侠客英雄的梦想被堂哥摧残的荡然无存，而我的同事还在坚持。其实在这之前，堂嫂就跟我打了几次招呼：“你跟你哥哥习武，别做梦了，他那十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别人指着他鼻子骂， 都不敢作声的性格，能教会你什么？别浪费时间了。”果不出所料，同事只比我多坚持了一个星期。

        后来，我与同事去报了市体育馆主办的武术班，主教练是堂哥的朋友谢教练，谢教练看到我，对我说：“你怎么不跟哥哥学了，他的功夫远在我之上，拳脚出神入化，在衡阳可是鼎鼎大名啊。”我不知道谢教练的话是揶揄还是讥讽。

        一天晚上，我因事去堂哥家。堂嫂看见我进来气愤的对我说：“小宁，你看看你哥哥像不像话，家里的事情不做一分，倒在地上的扫把都不愿弯腰扶一下，这一段时间，我奇怪卧室为什么常常有报纸屑？今天晚上才发现是你哥哥为了偷懒，将鞋垫换成报纸垫鞋，人都懒到这个地步，你说气不气人？”

      堂哥坐在沙发上，面对堂嫂的指责，低着头默不作声，看见我进来也只是抬头微笑了一下。

      30多年过去了，父母在时，我与堂哥每年可以见上几面，每次见面他都是一个人静坐在角落里，独自习惯地重复他的经典动作：将两个手搓来搓去，时而伸掌时而握拳，偶尔隔空对着某个物体一拳打过去，嘴巴好像还在喃喃着什么。对亲戚们之间的交谈充耳不闻。酒桌上，堂哥一言不发，独自端着酒杯喝酒吃菜，你倒酒他喝，你递烟他接，他从来不劝酒，不递烟。这些年，除了清明节扫墓，他坐我的车去老家，平常我们没有什么联系。但我知道他这一生没有与任何人发生过争吵，更谈不上打上一架。

      我问堂哥为什么喜欢上习武？堂哥对我说，师傅看他不爱说话，从不惹事，怕他受人欺负，才教他学武防身。然而，我认为他四个师傅都看错人了，师傅教了他，而他至今没有教出来一个徒弟，师傅的武术本领到他这里就没有了传承，相信他师傅在天之灵也会后悔。 我曾问堂哥，除了我和同事以外，还有谁找你学武术没有？他说：“有，但没有那一个能超过两个月。”

        我父亲不赞成我习武，多次劝我说，要学练武也不要跟你堂哥学，父亲说堂哥的性格不像男子汉，太娘了，但又不好触我的意，只能对我说些学打逗打之类的话来劝慰我，不要再练武了。父亲一直不知道，我在学武之前跟人家打过一架，确切的说，是被人家狠狠地揍过一次。学武以后，就再也没有跟任何人打过架，当然我真正学武练武的时间才不到一年。

      昨天下午，在街上偶遇剑飞堂哥，他的脚好像有点问题，走不了几步脚就有点发抖，我只好在街边陪着他聊天。说是在聊天，实际上都是我在说，堂哥只是默默地对着我笑，敬了他七八根烟，他没有说出两句话。就在堂哥要转身准备离开时，我好奇的问，你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沉默，堂哥对我苦笑道：“一辈子没管过闲事，上个月到老家有事，在路上看到一个牵着小孩的妇女被摩托车撞到在地，我去挡，结果没挡住，脚被摩托车狠狠的撞了一下。当时，脚就是擦了一点皮，没想到过了几天就成这样，应该是伤了脚上的筋。问题不大，虽说伤筋断骨100天，估计过两月就会好。”

        我抬头仔细地看着默默微笑的堂哥的脸，心中好像有种暖流在涌动……

2021年1月4日晚  草于冠城江景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