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入耳的是雪岛常年吹落的细雪声,离开红茶馆木门后风雪愈浓,冷杉树林埋下了厚重的积雪,它们堆积在路面与树木的根部,几乎掩盖住白色幼猫柔软的身躯,它每走一步都会深深陷进去。
像是一片孤零零的、最后落下的雪花,被雪藏匿在了积雪里。
我将白色幼猫抱入怀里,前往雪岛边缘处被冰封的海岸线的第四天,严寒与干燥让我有些不适应,自从许多年前来到雪岛,我就躲在红茶馆里没有出来过。
红茶馆里烧诗作取暖的炉火是我想念的,那些堆积如山有待修订的诗作亦是我想念的,怀里的白色幼猫脖子铃铛轻轻响起,我抱着它蹲坐在树林稍微遮风的一角,绞尽脑汁妄图写一首诗。
“我试图阅读身上的苔藓/看得见有谁在流泪,但看不清楚/海面日光晒干我的一面/另一面则不断陷入潮湿”
握住钢笔的手些微颤抖,以至于纸张上的字显得七扭八歪,我将写好的诗稿卷曲起来,用嘴巴轻轻一吹,就点燃了。
这是首糟糕的诗作,大概仅能为我取暖一个小时不到。
假若如今是在雪岛红茶馆里,有白色幼猫沏好的红茶暖手,哪怕是这样的诗作,我重新抄齐修改之后,也能在炉火里烧上个小半夜吧。遗憾的是我已决意去找寻雪岛里另外的诗,以及另外的诗人。
我在许久以前不知缘由来到雪岛,雪岛是依赖诗作存在的岛屿,常年被风雪覆盖,在这里只要会写诗,就能活下去。我似乎是来雪岛整理诗作,红茶馆里有着数不清的散乱作品,但我又似乎有其它的目的,我忘了。
抱紧了怀里的白色幼猫,我站起身在冷风里垂头而行,手里那卷燃烧的诗稿摇曳,但我知晓它不会轻易熄灭,白色幼猫的体温不断透入我的胸口,与诗稿的温暖一样。这只猫大概也是一首诗吧。
记忆里,猫是我常用的意象之一。
或许雪岛与岛内的红茶馆并不存在,仅是我臆想的心境,但对于我而言无所谓,不论如何我在此处存活,我不需要自己,也不需要他人,我甚至已经忘记自己的面容多年,毕竟雪岛除了诗作,便什么都没有了。
是一座虚无的岛屿吧。
对于诗人或作家而言,“虚无”并不是陌生的感觉。换句话而言,你只有只身沉浸于虚无之中,你才能与我的诗神有些许缘分。
一个书写者最主要的与最初的思考,是培育名为“虚无”的土壤,只有在一块什么也没有的空地里,才能肆意地去紧握些什么,如在写出来前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写出来后才得以存在。
也就是说,富有想象力的写作者,最首要的任务是创造“虚无”,将自己的笔端置于空无一物的荒原里,将自己陷入孤独的自我思索里,探究内心潜意识里的奥妙,不断描绘自己的丑陋,不断解剖自己的所有,直至最后,他在虚无里紧握住了诗神的手。
但其实虚无也并非空无一物,虚无虽然不能被赋予意义,不能被象征什么,但是虚无有着虚无本身,它代表着写作与妄想的可能性。
那些在孤独与无人之境里徒步的人啊,你们内心的战火停歇了吗?
因为在虚无里谁也不会遇到,所以才能描写相遇,因为在虚无里谁也不能爱上了,所以才写出了细腻的爱情,虚无本身没有什么,但是虚无的背后是真挚的渴求,一个人生活的所有。
似乎周遭的风雪渐渐衰减停歇,手里那卷诗稿也要燃烧殆尽了。
“目睹风声的迁徙/言喻不敢重逢的想念/那就走吧,海面已涌起星花”
那我们继续走吧,长夜很快将落幕,我已重新烧了卷诗稿,在雪岛的海岸处有着更早之前的人所写的诗作,那是他们灵魂与母语的归处。
亦是我们此行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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