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货

大清早被妻子“赶”出来，说过年了，该买点年货吧，不然正月来人着手搓啊。其实家里糕点水果瓜子都有，儿子昨天还买了袋炒六谷泡（玉米粒）。再买，买什么呢？除非是购些坚果类的了。号令发了，去转转呗。

出门几十米右拐便是菜场。云层很厚很低，似乎伸手便能扯下一块。冷冷的风，撩动起红火的春联，让枯萎的季节萌生出一点生机，一点活力，一点喜气。

菜场里人很多，路显得局促，空气似乎挤得发烫。我随着人流先向北。老家卖菜的习惯了地气，要卖的东西还像过去一样喜欢摆在地上。被捆绑的老母鸡睁着惊恐的双眼，滴溜溜地扫视从面前跨过的无数双腿；傻乎乎的鸭子还“嘎嘎”叫得正欢，也许是离了水抒发些怨气；草鸡蛋摆在竹篮里，一枚枚光鲜诱人；伸展着胡须的山药还沾着少些泥沙，几根扎在一起，堆得老高；芹菜芽韭菜芽没见过阳光的样子，嫩黄嫩黄的，似乎一碰就会融化掉；还有嫩蒿子，青的红的辣椒，白生生的藕，活蹦乱跳的鱼。实在是太多，看不过来。买菜是妻子的事情，我不会搭配，也不知道行情，不想被她数落。

出菜场，去外面的门市，超市。放眼望去，江堤上下挤满了车子，各省的牌照都有，三轮车电瓶车更多。许多在外面辛苦了一年，吝惜了一年的人，此刻变得大方、豪爽。手里拎着大袋小袋、提着大包小包的人，行色匆匆。我不时见到有熟悉的面孔迎来，笑盈盈的，不待我掏出香烟，熟悉的就变成陌生人。更有多年未见的好友，碰到了只是点点头，如一首歌中所言：“就这么一笑而过。”

站在路中央，一时竟然有些发呆，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惆怅。都很匆忙，唯余清闲？

摊位上年货品种繁多，米糖芝麻糖花生糖，米角小扎冻米，花生蚕豆。以前家里手工做的都有，以前家里没做的也有。满袋满袋，圆圆鼓鼓，上面露着一层脸面供挑剔的眼光检阅。

见到这些同样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的心如同面对那些匆匆而过的熟人，它们牵着我姗姗迈进童年的时光中。尽管过去很久，却已刻入人的骨髓，想抹也抹不掉。

记得童年时的年货都是自家动手置办，再穷的家庭，到了年底都会大方起来，这不仅仅是在新年里招待客人，还要切断自家孩子眼巴巴看别人家孩子吃零食的眼光。腊底，切几锅甜丝丝、嘎嘣响的米糖；滚一畚箕圆圆的糖豆；炒几锅香喷喷的花生，蚕豆，玉米泡，坛坛罐罐都塞满了“年味”；还有蒸的，煮的，炸的……满村庄浓浓的香味总牵着我们这些孩子乱蹦乱跳的双腿，在腊月的那几天里变得听话，变得乖巧。

分家那年，我办的“年货”除了走亲戚的礼物外，只够买一条鱼，两斤肉的钱。记得年夜饭除了菜地里的萝卜青菜外，就是一只炉子锅，锅里突的是鱼头豆腐。肉没舍得烧，留着招待客人。那种日子不好过，但还是熬过来了。

现在置办年货是早就腌制好的腊味。晒好的咸肉闪着幽亮，散发出特有的香味，当然还可以灌点香肠，腌些鸡，鸭，这些在过去的奢侈品现在是平常百姓家的平常货。新鲜的鱼肉更是随时可以买到，但似乎都不重要，现在的孩子们懂得的比我们多，眼刁嘴刁，这个不好吃，那个没味道，还说有的东西吃多了会得癌。

我们的年货备置似乎是越来越简单，许多吃的、用的，你想到的，没想到的，超市里网上都帮你想到了。你也可以坐在家里，按着手机指点快递小哥一趟一趟地敲门，叫喊。

兜了一圈，买些核桃，百果，杏仁，没几斤，拎在手上轻飘飘的。回来经过水产品那边，鲜活的淡水鱼在大盆里蹦蹦跳跳，地上也有。卖鱼人也懒得捡到盆内，似乎在做无声的广告。

好像没什么可买的。停下脚步想想，又转身到一个摊位前选了几副春联，两只红灯笼。过年，该红红火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