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带着欢喜离别的。
六月的天已经是很炎热了，不去管那刺目的太阳，无风的夏天，闷热的仿佛不会流动的空气，一瞬间竟然就像溺水一般的感觉，无望，只等着停滞，打捞起那些无处安放的感情。
高考终是到了，漫长又短暂，让人不可置信。我终于抛弃了万年不变的校服，穿着我的超短裙，在刺眼的阳光下复杂地微笑着，我说不清是种怎样的感觉，欣喜与未知的渺茫并存，让我睁不开眼。
考前的夜晚，在教室，我看着所有脱下校服的同学，我们互相打量着与从前不同的我们，多了一份冲动与向往，少了一份死气沉沉。后排的女生叽叽喳喳地聊着那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当然包括我，我一直坚信考前复习只会让我越加紧张，让我惊醒我还有那么多没有掌控的知识，所以一不做二不休，我就是那个疯狂聊天无所事事的人。在老师进来后人群安静的霎那，我就静静地写着我的日记。大多数人还是在复习，那种奇异的感觉，我忘不了。我是那么独特在我看到的世界里，他们那么安静，而我望着外面的橘黄色的路灯，一刹永恒。
我不记得当时我在看什么书，写了怎样的感触，只记得那晚我一直在重复，重复地絮叨着我无法表达的我的心情，用啰嗦堆积起来的本就是我的慌乱。只记得那段不知哪本杂志上看来的《沉思录》:
对于一个人最不堪忍受的事莫过于处于完全的安息。没有激情，无所事事，没有消遣，也无所用心。这时候，他就会感到自己的虚无，自己的沦落，自己的无力，自己的依赖，自己的无能，自己的空洞。从他灵魂的深处马上就会出现无聊，阴沉，悲哀，忧伤，烦躁，绝望。
我将这一段话不断重写，藤抄，而我固执地以为这感同身受，那里是我找寻来的意义。
z从她的寝室跑到我这里，我们俩一起睡。我从很早之前就意识到，这个姑娘会是我一辈子的挚友，我从来没有这么肯定过。以后，也许我会忘记很多人，唯独她。她会一直存在于我的生活里，我的灵魂里。
11点就熄灯了，在忙乱中，一个个早已经洗澡准备睡觉，当然不乏还点着台灯看书的人。自然而然地约束，不过多言语，最终还是在难掩的情绪里畅聊起来，她们一半说觉得没有什么与众不同，高考无非就这样，吃饭睡觉考试，和一般的月考无区别。我欣赏这样的人，爱她们的率性与自在，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身边的“以物喜，以己悲”的日子了。
直到有人开口，寝室瞬间安静。
床很小，两个人略显拥挤，只能侧睡或者平躺着不动。她和我躺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外边的争吵也与我们无关，那些混乱与真实就被我选择性地遗忘了。有那么一刻，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会一夜无眠，直到后半夜这想法被证实。
很闷热的夜晚，还有蚊子烦扰。几个人都决定高考回家睡，我对面便是。在那样黑的无眠的夜里，思绪万千。我后来总是说我再也没有见过纯正的黑夜了，是啊，后来灯火通明，再没有那种路灯都为你而灭的感觉。睡不着的我将这归于拥挤，于是我去了对面的床铺，在我蹑手蹑脚的时候，我听见了猫叫，微弱的，近乎是哀鸣的猫叫。没有毛骨悚然，就是种无法摆脱的烦躁，然后断断续续的，那叫声再没停。手表戴在手上，我却不去看，我从来不会在失眠的夜里去看时刻，那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因为时间的流逝会让人更加郁闷更睡不着。
我气，因为我以为我是多么骄傲，我从来不在乎什么的，却也在这样的时刻像个盲人一般摸瞎。我气，气我自己从来在假装洒脱，我表现的无欲无求，其实那些我得不到的，都是黑夜里我无数次向天渴求的，只是它不曾恩赐。
那一夜的无眠，我没有多么紧张，因为我知道一夜不睡并不会影响什么。明日那种情境，我依然会精神万分的应对，不可能有什么疲倦瞌睡。但即使我这么想，我还是睡不着。我几乎把我的整个高中都回想了一遍！
听着她们的呼吸声，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是琉璃做成的夜，我怎忍心打碎。我想起了很多，无数的幻想其实只要我愿意，便可以实现。早在高二暑假，我们就计划着毕业暑假的旅游，早在我艰难的单恋结束的时候，我就幻想着以后再续前缘，我用我最愚笨的方法在等待，等待奇迹的来临。那时候，我会丢弃我的怯懦，用一个疯子的行动去表达我满腹的爱意，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直到窗外渐渐冒白，我才沉沉入睡。
当然，这些只是我失眠里的幻想，白日梦与梦的结合让本人都凌乱。后来她们说她们也有的失眠，只是比我好比我干脆，假装已经睡着。
第二天照常早起，不过比平时多睡了半小时。考前我们还有早自习，我们吐槽的不得了，不满总是汇聚成海。直到考试前我才觉得早自习是好的，提前代入了氛围，它让我适应了这种惯性，一如既往，不会将这考试特殊对待。
不知怎的，我的脑海总是记得那一幕，考前的早自习，我在走廊上拿着小册子，不远处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眼熟的却叫不上名字。清晨的露水多，而太阳早早地升起，露珠蒸发消亡……
我回到教室门口，z正站在那里，用我不厚道的语言来说，就是一脸娇羞，我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忍不住打趣，又调笑着。她问我有没有发现她今日的与众不同，我说没有，和往常一样，不过今天你的头发格外的乱，马尾辫扎的松，前方的碎发像是炸了一样。我相信她那一刻肯定想掐死我。因为她说，她在等他经过，而他已经走过。今天她没有戴眼镜，她换了隐形眼镜。迟钝的我自然没有发觉。我为那种轻快而笑，世间的多情其实就那么简单。
老师们目送我们离去，说着一些打气的祝福话，他们脸上带着笑容，我们却是颓废地严肃。不去写过程的无聊，我只知道我的眼睛所看到的。
他们在那圆弧边上，等着我们考试出来，只有几个老师在那里，基本都是各班的班主任。我从人群里挤出来的时候，看到地理老师对着我们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也只是笑笑。虽然曾不喜他的做事风格，但我知道他是个随和善良的人，运动会给全班买苹果，我相信大家是开心的，而青春的倔强让人口是心非。表面上吐槽，内心被一堵厚厚的墙隔着，我们远离了我们最初的感情。他为我们的吐槽而心生闷气，那时，我觉得他真是可爱，他还是一个孩子气的人。
我看到他太阳穴边的细小汗珠，在太阳下曝晒几个小时可不容易，那感觉真不好，可他们却还是做着我们认为的愚蠢的事情，无言无语，只留些许感动。
免去了对答案，心照不宣的只聊着家常。室友父母来陪考，还带了大堆零食，这就让我们一堆吃货享福了。天气无常，就像我们表面看起来开心，实则复杂的内心，那天下起了暴雨，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就阴云密布。
心里是晦涩而惆怅的，我想着以后要去见他，在一个美妙的情景里，完美而浪漫，然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要说什么，到如今，点点滴滴，已经碎成碎片化的回忆。我明白，那漫长的单恋的感情只是懵懂岁月里的一次错觉，但它的真实我不会忽视。早已经消耗殆尽的情感，我要去见他，并不是因为他，而是自私的我，我为自己一种胜利的反抗，不能怎样，我偏要怎样。这大概是我的法则，我不为我当初我的疯狂而羞愧，即使对我来说是煎熬是困扰，那些在过去后我一并承受，我就爱想到就去做了的无悔感觉。不过后来我没有去见他，虽然在拍毕业照时我也抱有过一丝期待，也终是在离别的欢乐里流失了。我心里早知道，那已经不重要了。
大雨渐停，听着细雨绵绵不绝，站立在走廊，痴痴想着这一切的意义。我早就不愿意过多说什么了，不管是曾经对政治对教育对一切人造的体制的看法，在我整个青春里，我就已经放弃了选择的权利，我感觉在年轻的时候我就已经疲倦了，像蜻蜓点水一般，风吹过，只一点波澜。我只要这个过程，不管多么糟糕，我只要它，别的再与我无关。
直到宴席散尽，我才忽然发觉，这生活，还欠我一个拥抱，不管是她的，还是他们的，那些友好错综复杂穿梭在时光里，只等我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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