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作者是我的一位友人,她是我的大学校友,是一位珠宝界翘楚,是一个有十个孩子的妈妈,其中六位虽非亲生却视若己出,她还资助着很多的慈善项目。我们见过一次面,亲耳听她讲过这个故事。今早看她记录于纸面,于是征得她本人同意,在这里转载。这是她的一句话:“总有一天,回想过去如同静观落叶,一样宁静安详淡泊,只有力量与感恩在。”本文作者朋友圈封面
连续几日梦见外婆,梦里总是有外婆不断的给我下面条蒸鸡蛋羹烤红薯,我不停的吃了一碗又一碗,而外婆一边送柴火一边看着我笑啊笑。梦总是这样,当你还沉浸其中时,突然就醒了,然后是巨大的难受,巨大的思念。
我的外婆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外婆也就没有我。七个月早产在那么大雪天里父母就把我扔在了门槛外面,没有人要我,只有驼背的外婆抱走了我。外公去世的很早,几个小舅舅很小时外公就走了,外婆一个女人拉扯了八个孩子长大,最后又多了一个我。
我体弱多病很不好养,一生病没有钱看病就只能是外婆给我刮痧,额头上脖子上常常都是青紫青紫。小时候我特别喜欢跟外婆头靠着头睡在一起,我喜欢闻外婆的味道。但经常当我白天醒来时我就看到外婆去了另一头睡觉,有一次我问外婆为什么不跟我睡一头,外婆说她老了,她怕她突然走了吓到我。从那时候开始我特别怕外婆走。
在外婆家,我们每天的吃饭就是大米饭,大面条汤,红薯,还有一些腌制的咸菜,我的待遇通常要好一点,隔三差五会有一颗鸡蛋羹吃。晚上吃完饭以后我们会围坐在一起洗脸,家里只有一块毛巾都是洗的发毛的那种,首先外婆拧干了水给我洗,然后再用这块毛巾给三舅洗给小舅洗,最后才是自己洗,一直到这块毛巾碎得再也不能用时才扔掉,而我们洗脚通常也是这样,我和两个十几岁的舅舅放在一个桶里先洗,然后再外婆洗,自然是没有擦脚布的,只能自然晾干。而后第二天凌晨三点左右外婆就要起来开始剁猪菜,开始给烧猪食,然后我们起来下面条,面条每次都是一大锅,水都会放很多。吃了很多很多年外婆的面条,以至于后来我吃怕了,大学后再也不肯吃,而最近这几年我又突然开始爱吃面条,特别疯狂的想念外婆那个没有油水的面条。
我在三岁的时候在外面玩泥巴,玩着玩着几个大的男孩子为了抢泥巴打起架来,然后他们每人拿块砖头一头一个准备开打,我那会小不懂事,竟跑到了他们的中间去看谁的砖头先打到对方,结果就是砖头在中间落下来砸到了我的额头,一下子就头破血流,外婆看到时等拖着驼背的身子赶到打架的孩子们已经跑远了,我也不知谁是谁了。农村里哪里会有什么医院,外婆就找了一些烟灰蜘蛛网的才慢慢把我的伤口止住,直到现在我的额头还有一块淡淡的月牙形状的伤疤。很多人见到我这个伤疤常常问我是不是开车太猛给撞的?也有的打趣说好像包青天,还有人建议我去做个疤痕手术,把疤痕去掉,我也无动于衷,只是笑笑。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个疤痕里有外婆的味道,它曾经布满了蜘蛛网。
我四岁以前所有的记忆都是外婆,我认为我是外婆生的,当然外婆常说是涨洪水时被洪水冲来的。我后来去了爷爷奶奶家,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无比的想回到外婆家。外婆当然常常来看我,时不时让二舅挑点冬瓜白菜大米带点猪油,给我个一毛两毛钱,每次外婆都是驼着背走啊走,见到外婆就是见到了吃的。当我上了小学以后我还常常走路到外婆家去吃一顿舒舒服服的鸡蛋羹,去拿外婆的咸菜,每次外婆也都会给我几毛钱,她的钱零零角角用布缠了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我伸手接过外婆钱的时候总是咧开嘴笑得很开心很开心。而且每次当我回到外婆家的时候,我冻僵了的脚外婆总会给我用热水给我好好泡泡,然后给我穿上她打了很多补丁的袜子,真暖和。
上了初中我读了没有一个月因为家中大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不得不辍学开始在饭店当童工洗碗扫地等,因为要送妹妹上学。后来我们县里有一位保险公司的经理胡剑叔叔赞助了我读书,重新再来上学时叔叔本来是让我重新读初一,我说不,我跟着过去的班级读初三。叔叔说为什么,那样会跟不上去的。我说叔叔,这样你就可以少出一点学费。我进入初三83班不久,我的同桌钟XX丢了钱,由于我是班上最穷的,所以我理所当然成了“小偷”。一开始我以为只是暂时的误会,我想真正的小偷肯定能找出来。但是我错了,自从被认为是小偷以后,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的纸条骂我是小偷,语文书,数学书,英语书夹满了大家骂我的各种各样的话,有的还说那个胡剑叔叔不能赞助一个小偷,你这个小偷应该要马上滚出学校。然后就是没有人跟我玩,没有人靠近我,我的背后随时都有指着我骂我小偷的,我的眼睛也不敢抬,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异样的眼光看我。我慢慢的开始崩溃,终于有一天我写了一封遗书,塞进校长办公室,上面写着天堂里也有大学,我要去天堂里上大学。
最后我想了想,怕万一我死了学校有责任怎么办,然后我又写了一张,我的死与学校领导老师同学没有任何关系。然后我就毅然的走出了校园。在大街上我想过撞车,又怕连累司机,最后还是想先回去看看外婆,看看爷爷奶奶,然后去我们村的水库死。
决定以后我就回外婆家了,那天外婆见到我还纳闷没到周末我怎么就回来了,我说提前放假。然后我就一直陪着外婆下田下地,砍柴,喂猪,烧饭。第二天凌晨外婆起床剁猪菜,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睡着,我起来和外婆一起,我拿过外婆的刀,我说外婆,我帮你剁猪菜,剁猪菜的声音很响,猪窝旁边的灶生着柴火煮着猪食。我却一边剁着剁着一边在流泪,外婆当然是没有看到,因为只有柴火的光。也正在剁猪菜着,外婆家的门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时,学校的领导来了,是柳告诉学校我外婆家住哪的。然后我的外婆就知道了所有的情况,我的外婆抹着泪,说我们家人穷志不穷,走,外婆陪你去学校,不要怕。然后外婆就拖着背坚定的送我到了学校,我再次走进班上时我依然想转身就走,外婆驼着背看着我,不断的告诉我,不要怕,我们没有偷。然后我走进了教室,这时班上有一位叫夏一琴的女同学叫住我,林,我愿意跟你同桌。时至今日,我永远都记着夏一琴,那个时候只有她愿意接纳我跟我同桌,只有她相信我,整个初三也只有夏一琴和我在一起。后面我当然顺利的升上了高中,不过在照初中毕业合影照的时候,大家都面对镜头时,我深深的低下了头,因为我不想在这个班的合影里。
中学的时代非常清苦,也总是外婆给我提供咸菜,还有爷爷奶奶给的一点点角票的零钱,爷爷不识字,常常挑着簸箕在学校大门外站很久等我出现,逢人就问知道我崽崽在哪个班吗?找不到我,老人家急得不得了,有一回也是柳(亲戚)看到我爷爷才带着爷爷来见我,爷爷就会把簸箕上的山上的一些东西抱到我胸前来。
我还记得外婆有一次拉着我的手突然问我,如果有一天外婆走了,你能答应外婆如果你妈妈来找你别记恨她,帮外婆的忙照顾妈妈,我的奶奶也同样要我答应过她将来别恨爸爸照顾爸爸。
后来上大学去了北京,遇到了非典,而就在那一年奶奶和外婆相继离开,没有人通知我,我隔了一两个月才知道外婆和奶奶都走了,我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当爷爷也走了以后我就似乎再也没有了依靠,似乎就跟孤儿没有区别了。大学毕业工作以后我回去给爷爷奶奶和外婆修墓,那时我想躺在他们身边,就像小时候我睡在他们旁边,他们呵护我爱我,我是那么喜欢闻他们身上的“老人气”,久久的迷恋。我是多么的希望我能和我的外婆爷爷奶奶在一起,把最好的都给他们拥有。
本文作者书法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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