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童年零食中,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烫皮。
烫皮是赣南客家地区的特产,我有幸亲见烫皮的制作过程。烫皮的主原料是米浆,为了做出色味俱全的烫皮,客家人还会往磨浆的米里加入一些配料,比如碱水(将从山里砍来的好几种茅草焚烧成灰渣子,再用白开水过滤而成)、葱、韭菜、红椒、栀子等。添加不同的配料,颜色和口味也不一样。
在我的家乡--全南,做烫皮是一件大事,先由主家准备几桶米浆、一张大桌、两个簸箕、一担箩筐,以及足够的柴火,然后还要邀请邻居过来帮忙。而在我家,被请来帮衬的人,大多时候都是我的大娘和婶婶。准备工作就绪,便开始煮第一锅烫皮。只见母亲从大桶里舀起一勺米浆,倒入一个刷了底油的圆形簸箕内,当黄稠稠的米浆被摇成小薄层后,便将其放入烧开了水的大锅中,盖上锅盖。在等待的间隙,母亲又用另一个簸箕做好下一锅的准备。
几分钟后,母亲左手掀开锅盖,右手半裹毛巾迅速地将簸箕从锅中拎起,甩到大方桌上,然后将备好的第二锅放进大锅上蒸。而另一边,婶婶用勺子在烫皮上浇点油,然后用筷子在中间画一个“十”字,在外围画一个圈,接着便用手从边缘上撕下四块完整的烫皮,并将当中最大的一块递给大娘。大娘尝完后笑着说:“可以,不薄不厚,不咸不淡,辣得刚刚好,就按这一锅的标准来。”得到大娘的肯定,婶婶开始如法炮制,而母亲就要去邻居家,通告各家来我家吃几块新鲜的烫皮。当那间小小的厨房渐渐被女邻居们挤满时,周边的小伙伴也差不多聚集到我家了,那种热闹的景象,大概只有过年才有。
当大方桌上叠了高高的一沓烫皮后,大娘就用菜刀将它们切成好几大块,然后吩咐我整齐地放入箩筐里,接着我便挑着两箩筐新鲜的烫皮,吆喝着小伙伴一起到晒谷场去。小伙伴们并不爱晒烫皮,但他们禁不住美食的诱惑。我跟他们说,如果他们帮我晒完烫皮,我便给他们每人分一大块烫皮。
于是,大家一边聊天,一边将烫皮一片片地撕下来,摆在摊开的竹篾上。在晒烫皮的过程中,调皮的孩子会趁机偷吃几片,作为东家的我并不会揭穿他们。当他们领到一沓厚厚的烫皮时,我能体会到他们的满足感,因为当别人家做烫皮时,我也是那个偷吃的小孩。
晒干的烫皮,可以炸,也可以炒。因为食用油太珍贵,我母亲一般会选择炒烫皮。炒烫皮一个人也可以独立完成,母亲只需将准备好的沙子倒入锅中,加少许油炒热后,再将若干片晒干的烫皮放入锅中炒酥脆即可。但因为每次翻炒的数量都有点大,所以母亲会要求我在一旁帮忙。
闻到既香又脆的烫皮,我馋得直流口水,但母亲反复交代:“火气大,少吃点。” 于是,我只能把它放进盐水里浸泡,也就只能吃几块过过嘴瘾。看着一块块金黄爽脆的烫皮被我装进袋,密封起来,我知道这近半年的零食终于有着落了。
自从嫁到外县后,我便很少吃到正宗的客家烫皮。每次回到娘家,母亲知道我爱吃烫皮,都会将它摆在餐桌上。拿起烫皮,我会遥想当年和小伙伴们一起晒烫皮的情景,以及发给他们烫皮时作为主家的荣耀感。可当我再吃上烫皮时,却没有了当年偷吃的喜悦感。
离开家乡的时间越久,我越明白,烫皮对于我来说,不只是一种童年零食,它还是乡村邻里生活的粘合剂,更是属于客家姑娘的独家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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