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海边缘,碧蓝海色,在水的深影下,藏着一尾鲛鱼女。
她有着人类女子倾城的容貌,夜莺婉转的歌喉,以及大海赋予的一尾灵动的鱼尾。
她一生荣好,住在海的庇佑圈子里。
一日,她听见遥远的海平面上传来笛声,那是比她歌声更加醉人的温柔乡,化了心坎那一丝性感,她直冲上海的光源,达到海平上来。
她探出水面半个头,慢慢的接近那个声音。
水湾的孤独的岩石上,坐着一个人。他独自吹着竹笛,眼里漠视这个世界,没有焦距的空白。然后他感应到了她的存在。
笛声停了。
她远远的漾在水里,然后游近了岩石。
人类似乎低头在看她,深情的看了一眼,重新拿起了笛子,笛声悠扬悲戚,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过去。
她扶着岩石,靠在他坠入海水的双腿,唱起了鲛的歌曲,无悲无喜,却完美的附和了曲子。歌末了,人累了,笛子扔了,人滑入了大海……
听说,澄海住着吃人的鲛。
他叫怀生,儿时便住在澄海边缘一个叫雪花村的地方。那里美好宁静,醇香风情。他有着温润的性子,从祖辈那学来的笛音,悠扬漫布了整个村子。
他从未离开过这里,也从不好奇外面的世界。
一日,他看到了浩劫。浩劫在眼前浮现,随着悠扬的笛声,带着悲壮的幻影扑灭了他眼里的光明。
即将有一场海啸席将卷了整个村庄,而他将存活下来。
他站着港口,看着海水无边无际,收好笛子,坐在玩水的妹妹边上。他说,我把浩劫的事情告诉了祖父,然后他告诉了我破解的法子。
七岁的妹妹天真无邪,闪着无辜眼睛问,哥,需要你怎么做?
怀生说,妹妹,你要知道,祖父是先人,他的话都是有道理的。现在,妹妹,你先闭上眼睛。
妹妹安静乖巧,端坐好,闭上眼睛。
怀生轻轻的推了她一把,她便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坠入了海水中。
法子便是献祭品给神海龙王以平怨怒……
神怒海啸最后还是来了,如那个梦见一般,他使命抓住祖父的手,但是那狂浪将他打晕,带走了祖父。
最后独独他存活下来了。
鲛人本不会说话,却可以吃下人类的记忆,拥有说话的权利。
她吞下被海水包揽的人类灵魂的记忆珠子,是个新近死去的鲜美孩童的灵魂,于是她得到了她的记忆与思想。
她握住手心的贝壳讲,我叫媚。
她带着着深海藏着秘密的散着五彩光的贝壳,慢慢模仿人类站着,用鱼的尾巴骨撑着站上了浪尖。她要去找一个人。
微波浪拂过最后一片湿沙,将她推上了岸。
扑通一声,她重重摔了下去,滑过沙子,反弹了几下,静静躺在了沙岸。
她的目光向前延伸,白皙手臂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有红色血液慢慢渗出。她慢慢坐起,闻了闻伤口,伸着舌头,舔了舔伤口讲,人类的血。
鲛人没有一双雪白的腿,也不会用鱼尾走路。
再抬头,她看见眼前站着一个人,他紧握着笛子,拿很愤怒的表情看她。
他一定看见了,那嘴边的尖牙和血迹。
鲛人被安置在了一个余光射到一点的小屋子内。
少年问她,你吃的人是谁?
她被浸泡在一个装满海水的大缸里,她一直盯着他手里的笛子,用沙哑的声音讲,你妹妹。
她知道他不信,于是她接着说,怀生,我是媚。
他没有回答,上去,一只手抓住她的下巴,靠的她很近很近,对着她清洁如圆盘的脸蛋。他另外一只手划过他白皙的右臂膀,滑入水里,下一刻,他抓住了她的鱼尾巴。
他说,你肯定不是我的媚。
她说,你绝对也不是我的怀生。
笛声悠扬,时间轮回太漫长。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在前世,我们遇见了,你为我哭了。媚说,我是来还泪的。
在这个澄海原来还有美好的故事,叫鲛人泣珠还泪。
满十五天,鲛人回到了深海……
有句话,我以前忘记和你说了,媚的眼里掉下来,我真的是孤单的。
你所遇见的,深沉不安。
那是很遥远的记忆了,那天那个怀生讲,媚,我心疼你。
来不及听懂的人类语言,来不及的感受,深沉大海……
鲛人是一种感情迟钝的动物,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可惜已经过去百年了。
你知道,我一直在等你吗?
在澄海一百里处,有片竹林,林里住着妖魔。
梦里的事情,太过真实。
怀生站在那片竹林里,一个人,闭上眼睛,吹起了笛子。
你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喜欢吹笛子。女子容貌姣好,穿一身绿色青纱,她坐在竹子上,俯身看底下的人说,你的笛子是用上好的竹子做的,但不够完美。
怀生面无表情的讲,那你呢,上好的竹子。
被一眼看透了的竹妖跃下来,笑着走到了他面前,低头,吻了这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讲,你一点都不可爱。
怀生依旧面无表情,他继续说,我来为笛子找灵魂 。
我知道,竹妖讲,我愿意为你而存在。当请为它取名,湘。
无边云彩幻化无边,她浮在空中,被绿色光芒笼罩。再然后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笛子,笑声莞尔停顿在了时间里。下一刻化作一道清冽的白光落在了笛子上。
怀生摸着竹笛,转身,离开了。
怀生回了次头,看了一眼这片瞬间枯萎的竹林,再不复回。
怀生讲,湘,是你的名字?
竹妖讲,是呀,你给取的,可惜你忘记了。
怀生讲,我记得。
……
笛声带着灵气,悠扬生动冲入了深海。
怀生站在悬崖上看着被淹没的村子,面无表情的回头对走来的老僧讲,海啸来了,带走了别的,除了我。
老僧站在边上,看着只剩下残根的雪花村,口念阿弥陀佛。
怀生面部表情依冷,他说,我听说,海底的生物,吃下人类,会有人类的记忆,会思考,会上岸来,是真的吗?
是的,老僧回答道。
带着记忆轮回转世,却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事情,只是这一世,假如也死了,我怕来世,会忘记和她的约定。怀生摸着心口讲,老师父,只是这一世,我的心,似乎有问题。
冷血的心肠,自己都发现了。
老僧说,你随了我,我教你诵经,满七年我给你一颗为他人动容的心。
他点头。
山庙里,整日诵经,吹笛,日子里还多了一件事情。
老僧在后院池子里养了一尾不睁眼的怪鱼。
怀生每日看她,静默水池里,不知它醒睡。
怀生吹笛,是吹给她听的。
这鱼,似乎和他认识般的,有着一种感觉。
鱼没有感情,没有思想。
一日怀生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条鱼。
他找到了老僧,师父,那条鱼的眼睛呢?
老僧点点头,带他去了庙里,神佛前面供着一个锦盒,然后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东西来。
老僧转身站在怀生前面,张开右手,里面放着两颗滚圆的珠子,黑静的珠子里泛着淡淡的红光。
怀生的梦是真实的,面无表情的他终于想起了些什么讲,我想让她见见我。
充满魔性的笛子,动听绕庙七年,感动了那条鱼。
老僧说,终于要醒来了。
这是一尾沉睡多年的鲛女。
在月光下,她换做人形沉浮水中。
怀生看着她,看着梦中她一样模样的人,终于动心了。
怀生讲,世界不会因为你的死而消失,但你却会因为我而得到重生。
前世的事,我都记得。
前世,我是南国南怀王,因战乱逃亡躲避在澄海边界,夜夜吹笛,引来深海鲛女。
你就叫媚吧。怀生讲,明知道你们鲛人听不懂人话,却总是喜欢和你说……
媚,我要走了,作为南国的王,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等我回来,我再为你吹一首南国曲……
前世,你为了救我,给了我你最重要的鲛珠,如今换我来救你……
山庙里的那个池,叫三生池,它里面本没有什么,却会因着人的欲念,生出东西来。
密云遮住月光,那些虚幻渺然的东西也消失了。
怀生讲,师父,我该走了。
老僧点点头,看着人远下山去,叹了一口气,情是个伤人的东西。
怀生站在那里,,他对小男孩讲,乔生,我救了你,如今我要你帮。笛子伴我七年,如今我转赠给你,你要帮我等一个人。
乔生点点头,他郑重的接过,然后带着他的族人开始新建这个澄海边缘的雪花村。
这是还是迎来了又一批人类。
笛子里住着妖魔,动了情,依附在竹笛上。
至那天那个叫怀生的人走后,笛子独奏吹出悲伤的音乐,再没动听感动过谁。
悲伤延缓皮肤的衰老,带不走心里的痛。
她终究到最后没有出现,年迈的人老迈,把笛子交给他的孙子,他说,今日起,你名为怀生……愿你帮这个叫怀生的人等到她。
七日将老迈的祖父下葬,他在沿海,看着她的妹妹,被一个浪卷走了。
澄海早前就一直谣传,海里住着吃人的鲛。
然后他开始吹起笛子,笛子声悲凉,似乎笛子在呼唤着谁。
那条鲛鱼女被吸引来了……
历史上的情爱在不断重演,而恋人却换了一批又一批。
媚说,你放我回大海,我还你妹妹。
他静静的看着她,你带走我的妹妹做什么?
媚说,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名字,为什么也唤作媚。
他不回答,巧合吗,他不知道,他拿出笛子交给她讲,他说,我遇到一位老僧,他说,他要渡这个叫怀生的人。我知道,不是我。
在薄情的世界,我们深情的活着。
书上说,人一生会有三世轮回,才算一个渡。
三世的情人,要纠缠在一起,然后第四世,便无缘再见了。
老僧说,他要渡这个叫怀生的人。
渡过,他的使命就结束了。
媚拿着通灵的笛子,穿过海底最深的轨道,找到了通往神山庙里水井。她挣扎的,爬上那口水井,看到那位似曾相识,慈眉善目的老僧站在那里等她。
她趴在井口,她说,师父,我千辛万苦来找你,我想知道,他去哪儿了。
老僧叹了一口气,从他的袈裟中取出锦盒递给她讲,他去找你了,他找到了唤醒你的法子。
媚看着盒子里的鲛珠,泪水滚圆的落下讲,我记得前世,我们一起坐在澄海悬崖下,他吹笛,我唱歌。然后我救了他,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僧接着讲,你在深海睡着了,而他一直想再见一面。
媚讲,那他现在在哪?
真正唤醒沉睡的鲛女的方法是,灵魂沉入大海……
他自杀了,在澄海。
而沉入大海的灵魂,不坠入轮回之道,将永远沉入海底的无垠之地。
你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只是我们错过了时间的轮回,一次又一次。
怀生讲,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本是一块澄海悬崖下的岩礁,而她是深海的鲛女,日日坐在我的怀里笙歌,我想入了轮回与她结缘。
随着梦,我都是为你吹笛的人。
三生缘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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