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网易云音乐里发现了一首歌:《灵芝缘》,是越剧王子赵志刚和黄龄跨界合作的一首歌,其中有越剧的唱腔,糯糯的吴侬软语,和几部越剧经典。
不由勾起了我一段越剧情缘。
我热爱越剧。在我手机上的音乐app里,永远不会删去的一定以“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十八相送”等为代表的越剧唱段;永远不会听腻的,是依依袅袅悠悠扬扬响起的胡琴咿呀越韵戏腔。
这是一个很小众的爱好,小众到这许多年来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音乐列表里同样有越剧的同学朋友,小众到我从来不会在寝室里公放音乐,小众到无意间被人发现之后会觉得不好意思脸上会挂出讪讪的笑,小众到甚至让我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仿佛二十岁的花季少女误入了七八十岁的耄耋世界。
然而这依然无法影响我对它的喜爱,无论是我可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背下《梁祝》《红楼梦》《五女拜寿》《何文秀》等等剧目的剧本,还是哪怕看过听过数百遍依然百看百听不厌。它和诗词,和《红楼梦》,和其他我热爱的东西一样,是我生命里难以分割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说起与越剧的渊源,可追溯至襁褓。
我的名字是我外公取的,与其说是取的,倒不如说是随手捡了个名字安在了我身上——还是个男名,是他从一部叫《狸猫换太子》的戏里捡的。名字的主人是一个要饭的小丑角,因为有幸救了太后,逆袭成了安乐王。外公希望出身苦命的我也能有朝一日也能来个命运大反转。
关于越剧的最早印象,也是这部叫做《狸猫换太子》的戏。大概四五岁的时候,邻村做戏,全家人去看。外公把我扛在肩膀上,人声喧闹,熙熙攘攘,我跨坐在外公的肩上在人来人往中穿行,只觉得新奇。理所当然地,我也并不能理解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挥枪舞棒究竟是在做些什么,只记得听大人说起,那夜的戏,依稀是这个名字。
后来搬家至另一处,在离家不远的小山上有一个小寺庙,每年中秋前后,庙里都会请戏班子来唱戏,少则两三天,多则一周。那是我一年一度的娱乐大事项,因家里对我管教甚严,平日里不允许我与小伙伴出门玩耍,家中又没有电视,除了窝在家里翻看家中的各类书籍,就只能盼着戏班子来时能名真言顺地申请出门了。来做戏的,也多是一些附近乡镇的“农村班”,唱不来经典剧目,基本上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乡村戏,农村人爱看“出头”,故戏里也多是一些“秀才苦熬多年终成状元”的励志故事。刚开始我也是图个热闹,看花花绿绿铿铿锵锵在台上唱念做打很是好玩,后来戏看得多了,也就偶尔有那么几句词忽地就听懂了,入了心,甚至有一回,我还看出了泪花来。
来看戏的多是些老年人,带着家里的小孩子。老年人认认真真地听戏,小孩四处乱窜,做戏的场子附近总有一些小商贩,卖棉花糖的,烧烤的,板栗的,甘蔗的,是极吸引小孩的。虽然没有钱买,看看也是好的。戏分日夜场,第一场戏是我们孩子最开心的时候,因为通常开场时候会抛糖果。而每一场戏大约持续三四个小时,不等到最后戏子们鼓掌鞠躬散场,我是不会走的。用我妈的话说:非要把戏台子搬回家我才甘心。
大约四年级的时候——四年级于我是很重要的一年,也是这一年,我第一次接触到了令我惊为天“书”的《红楼梦》——家中有了一台复读机和几盘磁带,其中包括那部经典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外公,我阿姨和我这三个(伪)戏迷,在不太明亮的日光灯下,对着印在白纸黑字上的唱词,开始我们的听戏之旅。
“我家有个小九妹,聪明伶俐人钦佩。描龙绣凤称能手,琴棋书画件件会。”磁带有些年代了,磁头发出的声音嘶哑里带着清澈。
“书房门前一枝梅,书上鸟儿对打对。喜鹊满枝喳喳叫,向你梁兄报喜来…”
第一次听正儿八经的上的了台面的越剧,辞藻精致,唱腔甜美,配乐悠扬,故事动人。听到英台用声声“记得”来回忆与山伯的三载同窗之时,听到山伯喊着英台的名字黯然离世,我哭得泣不成声。
越剧是很柔糯的剧种,不像京剧,或秦腔,一个“呀”起来就没完没了,越剧的曲调带着江南独特的悠扬,再加上吴侬软语的温婉,仿佛心都被柔得融化在了水里,所以越剧更适合表现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伤春悲秋多情离别。在我心里,它是《红楼梦》最佳的影视表现形式。
我是很久以后才见识到《红楼梦》的越剧版的。在那之前,外公常常会在家里唱起其中段落,比如黛玉葬花、宝玉哭灵,光一两个片段,就勾起了我的无限向往,我猜测它能将个中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渴望一睹《红楼梦》全剧的风采。一直到初三,家中装了宽带,有了网络,我才真真正正有机会,感受“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喜悦和“林妹妹,我来迟了”的悲痛。当我最爱的《红楼梦》和最爱的越剧完美结合,其心情无以言表。
可惜的是,这喜悦无人分享。认识一些与我一样痴爱《红楼梦》的朋友,但他们对越剧都多多少少的欣赏无能。说起的时候,也顶多只有:哦我知道“那个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也只好恨自己既五音不全,不能直观传达;又词穷语尽,描述无能。
于是多年来也就一个人守着这一方世界,当我一个人经历漫长旅途的时候,或是心情低落需要放空的时候,我就会将一部戏从头听到尾,在剧中主人公跌宕的心绪里,感受自己的心境沉浮。比如前一阵子写毕业论文的时候,我常常会在没有思绪的时候将越剧《红楼梦》从头到尾播放一遍,一定得是最经典的王文娟、徐玉兰版的。当然,我的论文题目是《<红楼梦>中的江南情结》,二者在某些程度上,可能有那么一些关联。虽然我还是一个人沉浸在这世界里,虽然只要我一外放越剧,某人就在旁边抓狂:你能不能把你那老年人的玩意儿关了。
逢年过节回家的时候,外公总会对我说,家里太冷清了,放点戏热闹热闹。每每此时,我都会打开一些越剧视频,和外公一起,明明是倒背如流的剧情,却也是卯足了精神,边评论剧情,边跟着哼唱。
许多年过去,那儿时常驻的戏班子可能还在上演,那耳熟能详的曲调也始终在我耳边回荡。我很庆幸我还喜欢着那么一些可能很少人喜欢的东西,也许曾经羞于承认,但如今终也能大声说出来。
这世上,总有些东西需要有人坚持着最简单的喜欢的,对吗。
如果,别人不愿意的话,那么,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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