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圆之间 图|| 泥石牛
寒 冬一阵鸡鸣打破娄庄的宁静,天边露出一线光亮,新的一天在锅碗瓢盆的撞击声中拉开序幕。
外婆摸黑点着煤油灯烧早饭,厨房里煤油灯中微弱的火苗努力向上窜拼命赶走每一片漆黑。农户人家大冬天山芋是少不了的主食之一,因为今天要出远门,外婆还特地拿出存放在水罐子中的方团,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到粥锅里,搁些青菜,出锅前倒些香油,撒点盐,这样的菜团粥一顿我能吃两大碗,饱到堆到嗓子眼那种,吃饱后只能直挺挺的站着,不能弯腰,否则那菜团粥便会踱口而出。今天出远门我也去,外公见我寒风中傻站着,让我到灶台的火塘边坐着,那暖和。
早饭后,所带物品也就拉到船上准备出发,外婆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袄、棉裤、棉鞋,头戴帽子,脖子绕着一圈又一圈得长围巾,双手戴着手套,如粽子一般,虽然身子热乎乎的,但呼呼的寒风透过光秃秃的枝丫吹到人脸颊上,像刀子刮一样,苏北农村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外公怕我冷坏了,在船舱垫了厚厚的稻草,还准备了一把伞来给我挡风。太阳爬出一半,河面被厚厚的冰面封住,我常借着厚厚的冰面从河北跑到河南玩,今是玩不了,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玩。
拔了船绳,外公三两步跨到船头,外婆在船尾,一人手持一根竹篙,河面的冰有两三厘米厚,外婆烧早饭的时候,外公已经把船边的冰敲碎了,且凿出一条“路”。船行一段后停滞了,寒冷的冰面阻挡船前进。外公在船头用带铁钩的竹篙敲冰,外婆则在船尾撑着竹篙把船向前一点点推进。我从伞里探出脑袋,趴在船帮上对着河里冰哈着热气,好像我哈的热气能融化了整条河的冰。竹篙敲击冰的声音既迫切,又那么小心,生怕吵醒全庄子的人。外婆叮嘱我出门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有人问就说去买砖头。
日上竿头,整个村子都热闹起来,我们的船竟还未出村闸口。得知是去见日思夜想的爸爸、妈妈,我更是焦急,在船舱另一头找了根扁担参与“撑船”,却被外婆阻止了,生怕我这个没扁担高的小人把自己鼓弄到河里,我只得作罢,乖乖坐到船舱。出了闸口进入大河后形势好转。河面变宽,河中间的冰较薄,加上有挂桨船的来回碾压, 冰面已经撞碎,船一下子好撑多了,外公干脆跑到船尾,他和外婆一人一边。两根竹篙齐头并进的冲击河水,伴着船撞击着碎冰乒乒乓乓的声响,小船走得飞快,岸边一棵棵枯树,一个个鸟窝快速向我身后跑去。
隆 冬竹篙直直竖起,猛地扎进河水,直冲河床,待竹篙巴住河床,把竹篙慢慢倾斜,人推着竹篙向后走,船向前进,直到把竹篙的四分之三没入水中才拔起竹篙,继续重复着上一个动作。从河里拔起的竹篙把河水带起,竹篙上端的水直往下流,那篙子上的河水一会结成薄冰,外公外婆撑几篙子就要把手上的冰渣甩掉。他们脚下船帮上不知什么时候结了一大滩冰。八九点钟的太阳应该是暖暖的,而在我眼里除了阳光的刺眼,丝毫感受不到它的温暖,在船舱坐久了,手脚也冰冷起来。
“婆,什么时候才能到?”我有些不耐烦。
“快了,你是嫌冷?”外婆放好竹篙,解下头巾,我在阳光下看到外婆头顶上居然冒热气。她用头巾给我把脸围上,只露出两只能窥视这个世界的眼睛。
外公也敞开棉袄,两手却通红通红的,我很好奇,这个吐口水都能结冰的冷天里,他们竟然热的要脱衣服。外公看出我不耐烦,逗趣道:“丫头,想爸妈?”
“想啊,估计他们早把我忘了。”
“他们也想你,让我们带你去跟他们一起过年吗。”外公宽慰着,“他们还给你做了新衣服了。”
“我想要新衣服,我也想要和他们一起,你们也在那一起过年吗?”
“我们把你送过去就回来,你舅舅他们干活,家里没人烧饭。猪圈里的大花、小花们,没人喂,鸡窝里的鸡蛋没人拿。等过了年,我们再去接你。”外婆个不大,却扛着太多的事。
四个多小时的水程,中途歇了三次,到“新家”码头时,父亲、母亲和妹妹早已在码头等候,“爸——妈——二丫!”我抑制不住兴奋大叫道。
一上岸,我拉着傻笑的二丫,母亲开心道:“天冷,饭煮好了,正好吃饭!”
只见外公绑好船绳,拧起一个个蛇皮袋往岸上搬,外婆打量着母亲道:“肚子这么大了。这次给你们带了一袋青菜、一袋山芋、另一袋里有干咸菜、百叶和大蒜。”父亲接过鼓鼓的一个蛇皮袋甩到肩上扛起就向家跑,丢下一句,“这次我一定会如愿的!”
母亲也想拿,被外婆一把抢下,“怀孕的人别干这重活,给你还带了一筐鸡蛋,记得给自己多补补身子。午饭后,歇会我们就回去,顺道在坬庄买些砖头。”
后来的十年里,母亲又给我添了几个妹妹,小时候我总认为是父母疼我,给我生了五个玩伴,长大后才明白十多年的四处躲藏追生,纯粹是父亲想要个能光宗耀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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