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天下,应是“世界”之义。撇去“天上、人间”这种个例不谈,“天下”应该指的就是苍穹之下我们生存、生活的地方。
以“天”为基准、或说坐标原点,用“天”与人的相对位置来标示人在自然中所处的方位——苍天之下,从而形成了“天下”这个意指“人间”的词。这是个有趣的文化现象,西方国家可不会用“under the sky”来意指“the world”;要想把“天下”翻译成英文,也不是“under the sky”这么简单,至少是“all lands under heaven”,说白了,还是“世界”的意思。
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特别是道家,十分推崇人与自然的和谐,“自然”二字,当然也包含“天”;到了董仲舒,又是“天人合一”“天人感应”之类的理论,“天”字便带上了神明式的魔幻色彩。“天”,好像意味着一切——“天怒人怨”“劳苦倦极,未尝不呼天也”“怨天尤人”等等,不一而足。似乎“天”背负着所有的怨气,是凡人的救赎,以至于后来的明清小说中,有了“天庭”,是无苦无难的天堂。
有“天”便有“地”,我们的先人把“天”捧到如此高的地位(当然天本来就很高),又是如何塑造“地”的形象的呢?
首先,看一个与“天下”意义相近的词语“天地”,有没有觉得两者意思差不多但是气势上距离悬殊?“天地”其实也像一个方位词用作名词,扩充一下就是“天地之间的一切”,也就是“人间”了,和“天下”基本没有差别。但是气势上,需要琢磨。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醉汉自夸,说的是“老子天下第一”还是“老子天地第一”?这第二句怎么读怎么不对吧!这是为何?“下”与“地”同样是仄声,不存在音律问题,顶多开口音和闭口音的区别,影响也不大,为什么“地”字一出,气势一下低了半截?
再给个词:“大地母亲”。母亲是什么样的形象?温柔的、和蔼的、体贴的。“地”被冠以“母亲”之名,那当然是没了气势。因此,“天地”两个字还没有“天”一个字立得住脚。
与“天”相比,“地”要更接地气,也就是更亲民、更和顺。脚踏实地的嘛!是人类能真真切切触碰到、体验到的真实存在。“人杰地灵”说的就是人与地的相通相关。天,就相对高远渺茫、可望不可及,充满了神话色彩、不那么亲切了。
因此,古诗文中“天下”与“天地”的选择便有了讲究。比如苏轼的《赤壁赋》中,有一句 “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选择“天地之间”而不选择“天下”,是为了顺文章的气脉。《(前)赤壁赋》通篇,其实都是相对超脱自在、超然物外的氛围,心境也是平淡无波、至多带有些许忧伤惘然,没有情绪的大起大落。若用“天下”,气势陡增,便破坏了文章的“气”,选择“天地”,就温和很多,气脉顺承通达。
再比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如此孤寂悲怆的情绪足够饱满激烈了吧?那为什么还是用“天地”而不用“天下”?注意,这里取的其实是“天地”的本义——“天地”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字面的“天空与大地”。陈子昂说的是:长空啊,大地啊,你们自诞生以来,经历了多少沧海桑田?你们的岁月如此悠长,而我不过是漫漫长河里的一瞬,独自徘徊在这人世间……
所以说,对于不同语境里的词语,还是得个别分析,不能一概而论。上面说的,也只不过是较为普遍的规律,自然不排除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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