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

王晓飞做梦也想不到，年轻时的某些行为会成为他这辈子的痛。

事情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那时候他刚结婚，媳妇慧慧虽然不是很漂亮，可是胜在能干，家中里里外外样样活计都拿得起来，村里人很羡慕他娶了个能干的媳妇儿，晓飞也觉得自己这辈子赚了，每天笑兮兮的，就跟吃了蜜糖似的，村里人逢人就夸晓飞有福气，他傻笑着点头。

农村人都喜欢男孩儿，一年后慧慧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家人更是喜笑颜开，婆婆逢人就夸她儿媳妇能干，公公整天乐呵呵的，全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月子里婆婆伺候得尽心尽力，把她当女儿对待，她要吃什么饭喝什么汤，婆婆都会尽力给她做，慧慧看婆婆对她这么好，她也把婆婆当亲妈对待，婆媳二人轮流照顾大宝。

大宝七个月时慧慧感觉身体不适，浑身没劲儿，吃饭也没有胃口。晚上婆婆做了慧慧爱吃的油饼，让晓飞给慧慧端过去，慧慧看见赶快让晓飞拿走，她一闻到油烟味儿就不舒服。晓飞就问媳妇儿：“你咋了，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太好，是不是晚上没有休息好。”慧慧说没有，休息得挺好，没啥大事儿。晓飞不放心，对慧慧说：咱们明天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了？”慧慧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晓飞把儿子交给妈妈，自己带着媳妇儿去医院做检查了，各项检查做完后，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慧慧怀上了第二胎。

晓飞很高兴，出了医院，他带着媳妇儿赶紧往家走，他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妈。

一进家门，晓飞激动不已，语无伦次地对爸爸妈妈说：“慧慧，慧慧又有了。”他爸妈一头雾水，什么又有了。慧慧看了晓飞一眼，嗔怪道：“你慢点说，说清楚。”晓飞又说了一遍，他爸爸妈妈终于听明白了，老两口对视一眼，说：“你们打算怎么办？”晓飞说：“还能咋办，当然是生下来呀。”晓飞妈妈思忖一下对儿子儿媳说：“你们决定就好，既然有了二宝，慧慧最好不要给大宝喂奶了，明天晓飞去街上买奶粉，从明天开始大宝晚上就跟我睡吧。”

尽管慧慧不愿意，可看到婆婆的态度，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况且婆婆说的和医生说的一样。晚上，慧慧抱着大宝很不舍，今晚她陪孩子最后一晚，明天晚上小家伙就要跟奶奶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晓飞去街上买婴儿奶粉，孩子从今天起吃母乳的次数逐渐减少，中间给孩子喂奶粉，慧慧担心孩子喝不惯奶粉。婆婆说：“慧慧，相信妈，你永远都是孩子的妈妈，有了二宝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晚上再带着大宝，你休息不好。”

慧慧照着奶粉罐子上的说明给孩子冲奶粉，许是大宝饿了，他并不排斥奶粉，抱着奶瓶很快喝完半瓶奶。慧慧气地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奶粉比你老妈的奶还好喝吗。”大宝吃饱喝足后很开心，他手舞足蹈，咿咿呀呀地跟妈妈说话，妈妈说一句他回应一句，母子说到嗨处，大宝笑个不停。

母子二人有爱的互动，晓飞看在眼里，眼眶发热，他觉得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他走过去拥着母子二人，此刻一家三口幸福的地拥抱在一起。之后许多年，这样的画面经常出现在晓飞的脑海里，他觉得曾经地自己离幸福很近，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很快二宝出生了，依然是个男孩子，慧慧有一点点地失望，要是个女孩子该多好，她可以给孩子买漂亮的裙子，给她扎好看地辫子。有了大宝，照顾二宝，小两口得心应手。大宝彻底跟着奶奶了，他一岁半了，已经学会走路和说话了，平时大宝只要看见妈妈就会飞扑过去，求抱抱，每到这时候慧慧左手抱着二宝，右手抱着大宝，看着两个儿子，她很知足，在两个孩子脸蛋上各亲一口，大宝捧着妈妈的脸，亲一下又一下，好似永远都亲不够，慧慧想以后的日子里有爷三疼爱自己也挺好的。她的嘴边漾着笑容，此后这样的画面也经常出现在慧慧的记忆中，也是她亲手毁了这样的幸福。

等到二宝半岁后，全家人商量着以后的生活该怎么过，靠种地是养不活孩子的，最后他们一致决定让晓飞带着慧慧去新疆补轮胎，因为那时我们陕西这边在全国各地补轮胎的很多，他们联系了熟人，先跟人家做，等到时机成熟再自己单干。

临走那天慧慧抱着两个儿子不撒手，二宝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大宝已经两岁了，他很依恋妈妈，说什么也不肯松开妈妈的脖子，母子三人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松开，慧慧呜呜地哭了起来，孩子还那么小，她怎么舍得丢下他们。婆婆看见这个画面眼泪掉了下来，公公和晓飞也眼眶湿润，一家人就要分开了，公公婆婆也舍不得让儿子儿媳走，可是大宝二宝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在老家挣不了几个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最后婆婆和公公狠心抱走了两个孙子，慧慧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谁料这一走一家四口竟再也没有团聚过。

慧慧走了之后大宝常常会想妈妈，他问奶奶要妈妈，奶奶说，你妈妈给你挣钱钱去了，等挣到很多钱钱她就回来了。大宝说他不要钱钱，他就要妈妈。孩子经常一个人坐在凳子上两手托腮想妈妈，他猛一回头就感觉妈妈回来了，可当他转过头什么都没有，他很失望。妈妈离开时二宝才半岁，他对妈妈什么印象都没有，甚至不知道妈妈是个什么东东，一定很好吃吧，哥哥成天想妈妈。

晓飞和慧慧跟着亲戚学补胎，两人学得很认真，慧慧平时给晓飞打下手，做做一日三餐，日子平静而又充实。只是闲下来慧慧想儿子，就打电话给婆婆，婆婆每到这时就拉着大宝二宝接听电话，二宝也会说话了，婆婆让孩子叫妈妈，大宝大声地喊着妈妈，让妈妈赶快回来，他想妈妈了，二宝对妈妈很陌生，叫不出口。慧慧嘱咐两个孩子要听奶奶的话，等她和爸爸挣到钱就回来看他们，给他们买好吃的，买新衣服。大宝二宝很开心，二宝听到好吃的和新衣服也有了一丝期待。最后婆婆又跟慧慧说了很多，叮嘱他们要按时吃饭，不要怕花钱，孩子有她照顾，让慧慧放心，慧慧一一答应着，最后挂了电话。

一年了慧慧不知道孩子长的啥样子。慧慧只能脑补孩子的样子，大宝二宝都长高了吧，虽然婆婆寄来了两个孩子的相片，可是哪有当面来的真实，夜里她时常拿着相片，摸着两个孩子的脸，喃喃自语，她对着相片嘱咐孩子要听话，妈妈过一年就回来看他们。

晓飞和慧慧在亲戚这里学会了补胎，于是决定自立门户。地方很快找好了，开业那天两人很开心，他们计划着未来的生活。慧慧里里外外一把手，给老公帮忙，等忙完了再做饭，日子忙碌而充实。对儿子的思念也与日俱增，慧慧想再过一年回家看看儿子，太想小家伙了。

他们的店经营地有声有色，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有了钱之后，晓飞也飘了，闲暇时间跟人学着打麻将，刚开始只是偶尔打，生意还是做的，到最后致生意于不顾，专心打起了麻将，慧慧刚开始劝他还听，到最后慧慧说话他不听，说急了就动手打她。慧慧一天天绝望起来，两个孩子还那么小，老公又是这样，挣的钱也快花完了，店里也因为晓飞疏于经营支撑不住了，晓飞只好把店铺转让，他准备带着慧慧回家看父母孩子，再决定下一步怎么走。

慧慧不愿意这样子回去，她觉得无颜面对家人。晓飞买好两人车票在站台上等火车，他心情很激动，终于可以回家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想念孩子的话，慧慧漫不经心地应着，随着一声汽笛声响起，火车缓缓进站了，站台上人很多，晓飞拿着行李走上了火车，等上了火车，放好行李箱，转头跟慧慧说话时，发现媳妇儿没有跟上来，他刚要准备下车找慧慧，火车已经开了，来不及了，他只好一个人回家。

慧慧其实在晓飞上火车时就偷偷地溜出了火车站，她决定在这里找份工作，等挣点钱再回去看孩子，她承诺给孩子买好吃的和新衣服，因为老公的行为，他们只有钱买火车票，回家无法给孩子交代。

慧慧小时候家里很穷，她们姐妹几人就数她能干，她没有上过几天学，勉强认识几个字儿，在这里打工因为没有文凭，找不到好工作，最后在一家餐馆找了份工作，老板看她可怜，就对她说我这里包吃包住，你安心在这里干，等挣到钱再回去看孩子，慧慧应了一声。就这样慧慧开始了她的打工生涯。因为没有文化，她挣钱不容易，打了一年工也没有挣到多少钱。最后她认识了一个人，那人对慧慧说四川那边钱好挣，慧慧想也没想就跟着那人走了，这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再说晓飞一个人回去，没有带上慧慧，家里人很着急，大宝更是着急，怎么妈妈没有回来呢，公公婆婆厉声责问，慧慧呢？晓飞说慧慧没上火车，一个人走了。婆婆听了后大骂晓飞：“你怎么不死在外面，慧慧一个人又没有文化，在那边一个人怎么办，你不会把她找回来一起回家，真是个猪脑子。”晓飞不吭声，他不敢对爸妈说他借钱打麻将店铺经营不下去了，等店铺转让后钱让他还了债，身上只有车票钱。

慧慧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谁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有时晓飞家电话会响起来，婆婆焦急地接上电话，里面会传来慧慧的求救声，她说她现在在四川，让晓飞给她寄些钱，可是没等说清楚，那边电话就断了线。听着手机里面传来的嘟嘟声，婆婆流下了眼泪，不知道她那可怜的媳妇现在人在哪里？她的电话又那么的仓促，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就是想找也没办法找呀。婆婆伤心地叹口气，两个孩子已经五六岁了，大宝二宝对妈妈的印象越来越模糊了，村里有人来家里，他让孩子们喊妈妈，两个孩子低着头不说话，他们已经很久没叫妈妈了，这两个字他们叫不出口。

后来晓飞一家多方打听寻找慧慧下落，一直没有找到，村里人从慧慧的来电中猜测，她可能被骗子拐卖了。因为之后隔一段时间慧慧会打电话，有时刚说一句话就匆匆挂断，有时电话响两声等晓飞妈妈接时，电话又传来嘟嘟嘟的声音，这些无头电话给警方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线索。他们也曾试图联系慧慧的娘家人，可是娘家人也不知道慧慧的下落，找寻慧慧无疑大海捞针。

晓飞经此一事，更加沉默寡言，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期间婆婆也托人给晓飞介绍对象，可人家一看那两个男孩子就不愿意过门。谈了好几个亲事都没成。他也彻底死心了，有人再介绍对象，他不肯去了。

孩子们上学后，晓飞妈妈看着两个没妈的孩子，暗自垂泪，她虽然爱两个孙子，可在原则性问题上她对两个孙子很严格，每天孩子放学回家，她都会给两个孙子辅导作业，孩子们也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大前年大宝考上了大学，今年二宝也考上了大学，只是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去年婆婆刷抖音时偶然间刷到了慧慧的抖音号，两人互加了好友，婆婆让慧慧回来，他们一家人团聚，说大宝很争气，考上了大学，二宝也考上了高中，他们一家人从此不分开。

慧慧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太晚了，回不去了，她说她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镜头中出现了一个男孩子的身影，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他喊慧慧妈妈，慧慧回头应了一声，对前婆婆说，这是我的孩子，已经七岁了，你们也要保重，说完她下线了。

她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去的，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她现在有了新生活，过的平静又安心，对曾经的家和孩子也已经淡忘了，人毕竟要向前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