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扶苏第一

 曲橙是在暑假补课时第一次见到周琅的。

 周琅是诏组的化学老师，年方三十二，已婚。课余时间用来打游戏，在诏组授完课后就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二郎腿翘得挺开，胳臂肘杵在长桌上，低头专注于手游中的厮杀，浑身上下都大写加粗着闲人勿扰生人勿近。

 那时周琅还没有教曲橙，只是中午吃饭或是下楼印卷子时会遇到，偶尔点个头，其余真没多少交集，后来上了初三，曲橙临阵磨枪，第一学期期中后才拖拖拉拉上了化学，才算是真正开始接触。

 等到了三九天，外面的风呼呼地刮，刮得天津人巴不得赶紧过年，曲橙上完课天就已经黑了，离开诏组的小区再坐公交车的这段路她是万万不敢走的，毕竟到了年底，浑水摸鱼的人也多，小区又建在诸多银行之间，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周琅的最后一节课也赶巧，可她偏偏要给组长的课捣个乱才肯走，曲橙就提着藏蓝色的小包，耳朵里插着耳机，漫不经心地跟着纯音乐瞎哼哼，没一会又会绕到第三排跟梁谅说笑，听到周琅一句回家的人哪去了啊，她就举个手喊一声，在这儿。

 由门口到公交车站的路程是周琅一路护送的。她俩要过两条马路，曲橙问老师你怎么走，她指指前面一辆深红的车，说她有司机来接，只限节假日。

 这时的曲橙刚满十六，情窦初开，寄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师周琅。

 她才接触网游，电脑就被阿公公司回收，玩不了，只能每天转着笔想键位，曲橙玩的是剑网三，远程唐门，单修惊羽，来不及满级应对亲友口中真正玩剑三这样的话就半A半弃了。

 年龄相差太多了。入睡之前的曲橙手里拿着单词卷，心里想的却是这档子事，想过几巡后，她把卷子扔一边，灯一关眼一闭，想不出什么结果来，干脆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了。

 再说周琅上了车，背靠着车座，右腿又叠在了左膝盖上，手机横过屏，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顾景的关心。顾景是周琅的爱人，也是之前对曲橙说的司机，一个不反对周琅任何决定的人，智商高情商也高，一直遵从周琅不要孩子的愿望，洞房花烛夜也好度蜜月也好，都是如此。课没的晚，顾景也接晚了周琅，就决定在外面吃点什么，刚上菜的时候，周琅的手机屏亮了一下，她低头一看，是曲橙的消息。

 老师在外面吃饭？曲橙眨眨眼睛，拿手抓抓胳膊，回了一句，好，好，吃饱。

 有一次周琅课后默化学方程式，曲橙这转转那转转，最后守在周琅身边，赶都赶不走。一直拉到天黑，这个时候再去等公交车肯定不是个好办法，周琅背上曲橙怀里的黑色书包，说，那你跟我坐地铁去吧。

 出了小区，过一条马路，刚好是红绿灯。周琅用手臂拦了一下曲橙，说：“你小心点，看着车。”

 “我不会过红绿灯啊，怎么办——”

 曲橙说完就笑，抱着藏蓝色的小包，乖乖地跟在周琅的身后。周琅坐二号线，下了地铁还要打车才能到家，而曲橙只能在天津站转三号线，换句话说，一站地过后曲橙就得与周琅分别下车。快到站时曲橙忽然瞅见三个座：“老师，那儿，那儿。”周琅笑的特别无奈，走过去坐下，刚把双肩背包卸下来就看到曲橙跟着自己的脚步坐在旁边，说，哎呦，都快下站了还坐，坐下一秒后就站起来是吗。

 是也好，不是也好，曲橙把脑袋靠在周琅的肩膀上，听她一个劲催促自己准备下车，手一挥，不肯起来：不着急，不着急。    下车时曲橙听见周琅说了一句拜拜，尾音上翘。

 很快就是一个年了。曲橙要回老家过，周琅就留在天津市陪爹妈，哪也不去，只是曲橙登车的那天还是去送了一趟，把一枚纯银拉丝的戒指戴在她的小指上，说，这能保你一路平安，回来后记得还给我呀，这还真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