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中有一句陈语: 谈到趣味无争辩。“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不但作者对于自己的作品是如此,就是读者对于作者,恐怕也没有旁的说法。
文艺上自然有一个好与丑的标准,这个标准又如何可以定出来呢?从前文学批评家们有些人以为要取决于多数。可是我们最多能活到100岁,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哪部作品到底值不值得读一读呢?
天下之口有同嗜,但是也有例外。文学批评之难就难在此,如果以正统派,我们便要抹杀例外,如果以印象派,我们便要抹杀天下之口有同嗜,关于文学的嗜好,例外也并不可一笔勾销。
喊要标准还要普遍性的,真的是很难。文艺不一定只有一条路可走,一个人也不能同时走两条路,出发时只有一条路可走。从事文艺的人入手不能不偏,不能不依傍门户,不得不先培养一种天下的趣味。学文艺的人入手虽不能不偏,后来却要能不偏,能凭空俯视一切门户派别,看出偏的弊病。
文学本来一国有一国的特殊的趣味,一时有一时的特殊风尚。就西方诗来说,拉丁民族的诗有为日耳曼民族所不能欣赏的境界,日耳曼民族的诗也有为非拉丁民族所能欣赏的境界。欣赏古典派作品久者对于浪漫派作品往往格格不入,欣赏象征派久者,也觉得其他作品都索然无味。中国式的风尚也是随时代变迁,汉魏六朝唐宋各有各的派别,各有各的信徒。
文艺上一时的风尚向来是靠不住的,在法国17世纪新古典主义盛行时,16世纪的诗被人指责体无完肤,到浪漫时代,大家又觉得七星派诗人亦自有独到境界。在英国浪漫主义盛行时,学者都鄙视17、 18世纪的诗,现在浪漫的潮流平息了,大家又觉得从前被人鄙视的作品也有不可磨灭之处。个人的趣味演进亦往往如此。涉猎越广博,偏见越减少,趣味也越纯正。
趣味无可争辩,但是可以修养。文艺批评,不可抹视主观的诗人的趣味,但是始终拘执一家之言者的趣味,不足为凭。文艺自有是非标准,但是这个标准不是古典,不是耐久和普及,而是从极偏走到极不偏,能凭空俯视一切门户派别者的趣味,换句话说文艺标准是修养出来的纯正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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