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六,姑苏大雨。
从清晨醒来,便闻窗外雨声击石可碎,伴着间或几声雷鸣,倒有几分可怖的气息。女人下了床,在日历上潦草地写下:今日不宜出行,宜书宜画。
写书作画,这是顶美顶好的字眼,与之为伴久了,一瞧见相似的字眼,也会由内而外生出一股子亲切感来。此刻女人胸膛中的阵阵悸动,大抵也可如此解释了。
连衣服都没高兴换,女人兀地便挨着书桌坐下,腰配撞击在木质上的声音,倒带着戏台上的咿呀韵味。已打定主意不出门,又何必劳神苦思穿什么呢?坐在桌前的女人内心狂热,镜中映照出她苍白、略有干裂的唇瓣和凌乱的长发。她的眼中有火苗,她热爱这座下雨的城市,热爱这城市中的车来车往,热爱随着雨滴的节拍,不迭地拾掇着她的长发——她很爱她的头发,近乎迷恋。
抹了一点香膏于手腕,室内的气氛便微妙起来,古刹佛影,在那一瞬,于脑中闪现,便做了屏迹。女人的心,定了下来,窗外的雨声,也渐渐小了。她今早没有喝茶,因她隐隐约约记得父亲教诲道:空腹不宜饮茶,这便是了。女人的目光有稍稍的凝滞,而后便散开了,思绪仿若脱缰的野马再也收不回。似是有所意识,她的面颊上现出一缕薄薄的愁苦来,索性掼下笔,托颔沉吟起来。
雨中的姑苏啊,湿漉青黑的石板啊,古董上的灰尘啊,这一连串不相干的事物从女人脑中急碌碌地来,又急碌碌地去,是无意闯入市集的赶路人,这热闹,是虚假的,要说陪伴着她的,也不过是无数个寂寞的日夜兼程罢了。
女人似乎觉得这种“游戏”颇为有趣,竟咯咯咯地轻笑起来。她把脸贴在书桌上,汲取那一丝凉意,如藻的发擦过书页,将一张宣纸扫落,轻飘着,落在水泥地上。“怎么”她脑海中响起人声,似是诘问,却又像是一种无奈的宠溺。“没怎么”她微微笑着,小心答道,弯腰便把那宣纸拾起来,敏捷地像个老太太。女人将宣纸雨臂弯枕着,一点也不爱惜的样子,继续望着窗棂发呆。纸很快便皱了,她也不管,也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是很久很久的样子,她骤然将窗打开,窗边狠狠地擦在中竖框上,力道将窗檐撞重重在楼侧,引来邻窗一声笑骂。她似乎又觉得有趣了,便乐此不疲地玩弄起窗户,而这一次次却没有人回应她了。渐渐的,她安静下来,好像很久以前便该是这样。
无趣…日复一日的无趣……
这样想着,女人便发起狂来,开始歇斯底里地喊叫。这并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屋中有人声善意地提醒她。她浑沌着脑子,却又掌控着一切。眼睛,圆圆地瞪着,翻露出一片青白的颜色。她费了好大劲,将手镯从腕部扭下,血珠滴落在地下稀碎的玉块上。像蘸了辣酱的腐乳,又像灼日下的花斑,她脑中闪过这样一串比喻,便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像是为自己的巧思而得意自鸣。女人挥舞着她羸弱的手,头激烈地前后摆动,更多的宣纸被她扫落在地,而这一次,她一点都不在乎了。她极为焦虑地索求着什么,她一只足登踏在椅背上,另一只足悬落在书桌上,足底的一丝凉意让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很快地逃脱了。女人怔忡了片刻,便似下定决心一般将两只脚都踏上了书桌。
女人的脚,很白;足弓,优美。而这,都不是她在乎的。她在激动,这点从她不住颤抖的身躯上便可瞧见。我的老天,她那样娇小,窗外的风,窗外的雨,都让她止不住地摇摆,偶尔微凉的空气让她瑟缩,这止住了她将脑袋探出去的好奇。是的,这便是她的激动了。她感受到那雨滴飘在她鼻尖上,鼻头便条件反射地一阵翕动;她衣袂飘飘,就在此刻,她感受到了一切!真正的,由她主宰的一切!她有了久违多年的灵感!
她兴奋了,她激动了,她发狂了!不,所有来源于词典的字眼都无法形容女人此刻喷涌而出的感触,她窥见了天意的一角,这种强烈的“喜悦”,让女人义无反顾地投入这毁灭。洁白的蝶从窗内飞出,落在车来车往上,落在青石板上,然后,消失不见了。
空中,遗留着一丝满足的喟叹。
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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