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是个在长辈眼中很实在的女孩,长相一般,性情温和,没什么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特征,可以想象她活得就是“差不多”这个词的典范。
很早,她就不读书了。
她没有那些宏大的理想和对知识的如饥似渴,她的目光总是淡淡的,看人也是淡淡的,不热情也不冷漠,作为家中的二女,她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二十五岁那年,她开始相亲,之前很多不念书的同龄人结婚孩子有了,也许是这个原因,她的父母开始张罗起她的婚事。
她也见了不少人,从事各行业的人都有,当然都是和她差不多的男人。没多久,她就选好了一个瘦高的男人,一切按照婚礼的章程进行着。
订婚仪式过去没多久,男人就悔婚了,照例慧没有吵闹,就这样静静的接受了现实,或者一开始她就没有多喜欢这个男人。
外界的流言蜚语是必须的,父母损失的颜面是要她承担的,接着,她重新开始相亲的旅程。
这一切也是大姐讨厌她的原因,作为老大自己为家庭付出了许多,家里大小事里里外外,父母都交给她,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为什么,就因为你是老大。
而慧却什么都不用做,或者做得很少,她的外表和她的性情就像一层保护色,所有人都认为她就该是软弱的,不聪明的,实在的让人不忍去呵斥的,一种专属于长辈的默认的宠爱。
这也许就是人常说的“能者多劳”吧!
时光在继续,没有什么悬念,慧结婚了。
这是个胖胖的男人,却用他永不停歇的两片嘴唇宣告着自己在语言上的天赋,和他那厚厚的略发紫色的嘴唇完全相反。
他的脸很肥,肉很多,奇异的却没有很油腻的感觉,就是衬托的眼睛很小,很细长,脸上挨得紧紧的肉推挤着微塌的鼻梁,当然还有婚礼当天引人注目的大肚腩。
和他在一起的大多数,都是他在说,慧在听,很少有情绪上的波动。
你们之间的爱是怎样的呢?
当我问起的时候,慧就会用一贯的语气,哪有那些,就是过日子呗!
所以,我总在猜想,大概她总是和长辈待在一起,说话总是不由带着他们的语气,大概她也从没想过很多事情背后的为什么吧!
不过,大家都说婚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慧是幸福的,她不工作,不养家,每天只要收拾收拾屋子,晒晒太阳,和婆婆聊聊家常。
她家的婆婆有三个儿子,为了公平起见,哪个儿子都不管,都是自力更生,也不管看孩子,日子过好过坏,全凭自己,这样在某种程度上给与了慧一定的自由,让她有理由接纳从少女到少妇的另一种生活状态。
尽管慧从没说过自己幸福的话,明眼人还是能看出来的,她的气色红润,就连婚前脸上的小雀斑都淡化了,晕黄的肤色也渐渐有了白皙的色泽,她是被美好安逸的生活浸润的,暂时忘记了世间的任何烦恼和忧虑。
当我再见到慧的时候,是看见依旧胖胖的男人用一只厚实长满老茧,常年开大车的大手包裹着纤弱白皙小手,挺着大肚子的她。
不觉间,她也即将步入女人的另一个阶段,要做母亲了。
后来,她成了两个女儿的母亲,也和婆婆分开了住,对于她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唯一改变的是孩子的出生带来的现实压力,男人为了养育这个家庭,常年在外奔波的丧偶式教育。
当然,还有经济压力带来身体上的改变,她的双手已不再白皙,常年照顾女儿,操持家务,肤色已发黄,看上去皱巴巴的。
即便现实如此,她还是没有出去工作,依然选择在家,安心照顾自己的女儿,她是爱着女儿们的,什么都舍不得让她们做,她喜欢自己把饭亲手放到她们手里,随后又把喝水的杯子接替递上,她喜欢女儿们口中不停命令着她,妈,我要这个,妈,我要那个,妈,等等。
在她为数不多的情绪变化中,可以窥见这其中的幸福表情。
除此之外,她还是淡淡的,对着生活的一切,都是淡淡的。
男人赚了钱就交给她,维持家里的一切开支,她竭尽所能的把每笔钱都做了细细的规划。
很长时间,她都是尽可能步行,不管多远的路,把一切能省的消费都省了,甚至因为缺乏营养,导致了身体的贫血,她不记得自己晕倒几次了。
就这样,她还是不紧不慢的,从不操心没钱了会怎样,也不催促自己的丈夫赶紧赚钱,除了偶尔会羡慕别人家的小媳妇总是穿的光鲜靓丽的,但,也只是瞬间的念想。
长辈们依然没有忘记这个实在的让人放不下心的姑娘,时不时的就接济着她,知道她贫血了,七七八八的人带着各色的营养东西都去了,捎带的把孩子的一些花销也管了。
慢慢的大姐知道了这些事情,心中的不平涟漪激烈的蔓延,可是另一方面已经习惯了独自面对生活的她,很难接受被人照顾的情形。
因为她也成为照顾慧的一员了。
现在,你们之间的爱是怎样的?
再次问慧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女儿们已经都长大,马上要上高中了。
她的语气已经增添了生活的烟火气,她还告诉我,到现在为止,她和她的男人都没有领结婚证,她说领证有用吗,有些人该离开的时候还是要离开,何必呢?
她还说,这些年男人给她的每笔钱她都有存。那些钱,加上长辈的帮忙,她买了一套房子,登记在她的名下,所以她不怕那个男人离开。
结婚的这些年,她和那个被称作丈夫的男人,总共待在一起的日子也就新婚那短短的时日,大部分时间都是他把钱寄回家,她们母女三人在一起生活,所以,他们谈不上爱或不爱,就是组成家庭,养育孩子,除此之外,不做过多交流。
那天,她留我在她家吃饭,新房子还没装修好,她们挤在一个狭小的出租屋里,炒菜的油烟布满整个房间,开着窗户也许久未散,两个女儿最开始紧紧挨着说着悄悄话,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开始互相拉扯争吵。
属于少女的尖叫在整个楼道回响,慧依然不紧不慢的做着自己的事,大概她早已习惯了女儿们这种情感交流的模式。
饭做好了,她一面招呼着我,一面把饭盛好放到已经休战的女儿们的手边,接着为她们准备开学的东西。
放进嘴里的菜,味道很清淡,除了盐,什么调料都没有,清一色的素菜,一如慧的性格,简单平和从未有大的改变,她的人生里可能从没有“折腾”这两个字,很难说她就是不幸福的。
姥姥常说人生就是日升日落,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人这一辈子,看开了,也就如此。
就像慧一样,也许就是这般活着的。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想起了她的大姐,完全是相反的另一种人生,不知道她是否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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